没有什么地方,比郊外更适合看夕阳了。没有高楼的遮挡,也没有喧嚣的车流鸣笛,心境平和,不起波澜。随着暮色四降,火一般的太阳,慢慢收敛了锐利,不再刺眼,坦然的接受着人们热情的注视。
江辞和李子一站在悦海公园的门口,感受着落日余晖留在世间的最后一丝温暖,一天的时间如过溪的白驹,快的连背影都看不清。穿过公园的门庭,一直向公园更深处望去,那高耸的摩天轮傲然的挺立着,黑暗和寒冷都无法将它打倒,它静默的身影,做着无声的宣言。
江辞能够想象的到,在摩天轮顶部看夕阳该是多么美妙,那是整个公园最接近天空的地方。
在那里,他也能感受带更多的温暖。或许还能解决他的困惑,正如所有的人下班后会回家,至少有那么一个栖身的所在。
可夕阳沉入西山之后会去哪里栖息,他一直孩子气的认为,它也是有归宿的。并不像人们所说的那般,它没有归处。从西方落下的一刻,它已在另一片地域的东方升起了,永远不知疲倦。
江辞想当然的认为,人们之所以看不到有那么一个所在,只是因为离的太远,要是离得近一些,或许就可以找得到。
李子一焦躁的站在路口,看着停在公园门口的车越来越少,天也越来越黑,再打不上车,就要夜宿荒野了。
由于这地方太过偏僻,长时间都不见有车路过,也难怪来这儿的人都是以家为单位,开车前来。江辞虽然也有些慌乱,但在这时他却显得异常镇定,慌乱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大不了顺着路一直走下去,虽然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走。
既然在这儿建了公园,在附近还能真没有住宿的地方?再说,天越黑对司机越有利,江辞可不认为这天要是再黑下去,依旧看不到有车开过来,总归会有车开来,等着就是了,虽然李子一嘴上不承认江辞是对的,心底还是认同的。
不出江辞意料,终究还是有车开了过来,价格也要比白天高出不少。两人急着离开,也就不在乎车费的高低了。说到底,价格的高低,还是要看谁先沉不住气,越是势在必得的人越是吃亏。
等车停在公交车站时,刚好来得及搭乘最后一趟公交车。并不是所有的公交车都是同一个时间回场,有的回场的迟,有的回场的早。
回场迟早的标准是什么?江辞虽然不清楚,想来可能与客流量和地域有关。江辞坐在椅子上,不住的捶打着自己酸麻的双腿,透过车窗向外望,一路的路灯,照亮了街角每一个角落。
灯光照耀下的人们,表情麻木、行动呆滞。虽然都是一些年轻人,迟暮的背影,蹒跚的脚步,早已被这不夜的城市,磨灭了对生活的激情和向往。
江辞回到宿舍,已是周天的下午了,周六晚上是与李子一在宾馆度过的。他两坐车到省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方下了车,江辞紧随李子一在人群里穿梭,这里的市集要比江辞学校附近的夜市宏大的多,不管是气场,还是人流量。
一路走来,江辞没有看到一个街摊,入眼处全都是商场。从玻璃橱窗里看进去,琳琅满目的商品,在灯光下啧啧生辉,就连包装盒,也都反射着夺人眼目的水晶光泽。
相较于林立的大商场,江辞还是喜欢看镶嵌于商场四周的甜品店,除了商场,也就甜品店里的客流量最大了。
人们天生就是吃货,有美味的地方就有密集的人群。江辞从来就不隐藏,自己对美食的喜爱,恨不得尝尽天下美食,越是稀奇古怪的小吃,他就越是喜欢吃。
李子一看着一路走,一路买甜品小吃的江辞,在他看来,那都是小孩子喜欢吃的东西。虽然这样简单粗暴的,给食品分类是不对的,但在他的潜意识里,那就是用来哄小孩子高兴的。成人偶尔吃吃,只是出于一种猎奇心理,很少有人像江辞一般当饭吃。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过了,所以他也更有感触。
很多人尤其是女孩子都不怎么吃这些东西,主要还是因为热量大,吃多了容易长肉,在这个以瘦为美的时代,所有人都在严格控制自己摄入的热量,而最为忌讳的,就是糖量过剩的食物。
江辞是李子一生平仅见,不管吃什么都不会胖的人。狂吃不胖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大多数人的烦恼是无法瘦下来,而对江辞来说,这是他最大的心病。
如今人们的审美里是毫不掩饰的病态美,一面想尽法子灭人欲,一面还不忘期盼存天理。殊不知,在灭绝人欲的同时,哪有天理可存。
减肥瘦身,从来就没有以不吃饭而成功的先例,健康的饮食,加以一定的运动,才是正确的做法。人类爬到食物链顶端,可不是为了吃素的,不吃饱哪有力气减肥。
等李子一和江辞找到住宿的宾馆时,两人都已经累的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周末的宾馆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尤其是好一些的宾馆,早早的就被预定完了。
周末很多人都不上班,经受了五天的工作,没有什,比在家更让人惬意享受的了。可事实并非如此,在上班时间里,供过于求的宾馆在周末被抢售一空,很明显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惬意享受的待在家里。
至于是出于什么动机,大家也都心照不宣,或偷吃,或寻求刺激。想当然的以为,能做到漫天过海,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东窗事发,而原因却是,出于有心人的隔墙有耳。最后闹得鸡飞蛋打,妻离子散,一切的源头,虽然不都出在隔音不良的四壁上,想来也并无多少出入。
很多人起初也并非没有想过这结局,只是强烈的欲望邪火,早已冲昏了头脑。那还管的了以后会发生什么,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才是最要紧的。不该有的欲望,一直盘踞在脑海,该有的欲望,却被压制的透不过气,本末倒置的苦果,含泪吞下也是必然。
找到住的地方,李子一心底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早先只是以为学校附近的宾馆在周末一房难求,却没想到省城最繁华的中心地带也是别无二致,人性由此也可见一斑。
江辞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还挨着饿,于是不顾江辞的抵抗,硬生生拉了江辞一起,陪他去吃饭。
吃过饭,李子一不想马上就回,因此忽悠了江辞去闲逛。江辞记得在高中时,他两就是这般在夜里闲荡的,县城太小,要不了三两夜就没有新地方可去了。他两也不生厌,一遍又一遍的在街头巷尾晃荡,一路上尽是说些疯言胡话,哪条街上的餐馆最好吃,哪个公园女孩子最多,哪个小区最气派,他们如数家珍。
那些过往的岁月,没有随着时间而废止,它们总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异常清晰。人越是年长,越是喜欢细数流年,如饮一壶好茶,越喝越是历久弥香。
从背离宾馆的方向前行,一路上闲逛的行人,随着夜深而渐渐离散,回了家。已不如华灯初上,那般摩肩接踵。
江辞看到有很多商场,也开始准备着关店的事宜。这座灯光迤逦灿烂的不夜城,最终还是会归于空旷,除了漫天的繁星,也就只剩不灭的街灯了。
偶尔三两声的狗吠,既是对寂静不甘的回应,也是对世人的警示。平静的夜里,恶在不引人注意的地方,悄然觉醒,肆意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