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奶奶同病房另一位老人家在儿女照看下,上午办了出院手续,一家人有说有笑离开,临走时还祝她们早日出院。
温木兮看着奶奶虚弱笑容心如芒刺,点滴里加了安睡成分奶奶为等父亲回来强撑身体,她以为她看不出来,谁知,奶奶下意识注意门口动静早就泄漏了动机。
就连尚君知身为外人也察觉到奶奶在等人,温木兮本叫他早回学校上课,尚君知委婉拒绝,准备多陪老人家说说话,顺便给温木兮讲解习题。
时光似乎不忍打扰她们三人和睦又静谧的画面悄然停下脚步,老人家靠坐床头温柔笑着注视两人,目光和蔼慈祥。温木兮与尚君知趴床尾,他静静看着她一步步解答时不时提点。
可它不忍画面静止,慢悠悠踱步却忘了控制步伐大小,一不小心上午过去,奶奶熬不住困意席卷睡着了。
他们早早注意到,说话声音渐小最后到凑一块才能听见,恶补一上午学习,温木兮双腿麻木腰酸背痛,尚君知拉她起身走动缓解疲劳。
这时,温父大步跨进病房风尘仆仆,从火车下来直接打车到医院,身上除了寒意还有列车各种异味混合,可见心情焦急。
随后,温目蹬着双高跟鞋慢悠悠出现在病房里,乍看,价格不菲,身上一套呢子衣配长裙够温木兮与奶奶两月生活费。
“啧啧啧,住这么好的医院。”
声音一如既往刺耳,温木兮收好书本拉着尚君知退到一旁,忍不住揉揉耳廓,表情有些不耐烦,眼眸中隐忍怒火。
尚君知看了眼来人又瞥了眼温木兮,不难猜出二人身份,瞬间改了前几分钟准备离开的决定,一旁安静伫立抿嘴低头不言。
奶奶在两人进门那刻起强撑着坐起,脸上有了光泽笑意更浓,却在温母话说完时笑容戛然而止。
“妈,身体怎么样?”
温父走到床头握着她双手,眉眼透着疲惫焦灼,奶奶笑着抚摸他的面庞,双眸里闪着泪花。温木兮时刻注意奶奶表情,那一瞬间看到了幸福、关爱,应该是陷入过去回忆中,那段艰难困苦的岁月。
奶奶开心摇头某一个满足、不舍情绪一闪而过,其他人均未察觉只有温木兮捕捉到,她不忍打断他们,比起她老人家更疼爱互相依偎支撑多年的孩子。
温母站了一会儿,日夜兼程没有合眼病房多余凳子也没一把,抱怨道:“妈,您这不是精神好好的嘛,非得叫您儿子回来,一夜没有休息。
我们先回家收拾收拾,明天再来,您如果不愿意一个人住医院,让温木兮今天再留一天,反正她学习差,不急这一两天。”
此话一出,病房内众人皆看向她除了尚君知一直低着头猜不透情绪,奶奶脸色温怒眼神凌厉,她睨眼扫了下温母直接看向温父,言辞不容反驳,“兮兮守了一晚是替你尽孝道,你今天必须自己守在医院,至于其他人愿意去哪去哪,兮兮必须回学校上课。”
温母闻言顿时伸直脖子,声音尖锐,怒斥:“其他人?终于说出心里话了是吧,这么多年合着您从未把我当自家人,还有什么藏着噎着的话趁今天都在一并说了吧。”
“你说话...”
“兮兮。”
奶奶高喝一声阻止温木兮到嘴边的话语,将她钉在原地,温木兮看着奶奶嘴里、眼里似乎含着火。
“小尚同学。”
奶奶换回温柔表情,指着温木兮,温母这才仔细打量病房里的陌生人,她还以为他是走错了房间。
尚君知轻轻应声,奶奶缓缓开口:“今天谢谢你来看奶奶,赶快回学校别耽误了学习,还有请你帮奶奶忙,带兮兮一起回去。”
“我不...”
温木兮欲反驳,被奶奶瞪了回来,心中不服牙关紧咬斜眼看着温母。
“兮兮不懂事,麻烦你帮奶奶照顾下她,学习上在不耽误自己的前提能帮她就帮,切莫逞强耽误了自己兮兮背负责任可就大了。”
尚君知微笑不语,扭头看着温木兮,暗自感慨,他岂会不知她心中想法,现在让温木兮安心回学校学习,她宁愿彻夜不眠守在病房。
“同学?”
一旁打量的温母总算搞明白他是谁,冷笑一声,“温木兮,不好好学习,想...”
“住口,咳咳咳...”
因过于激动引起剧烈咳嗽,温父轻轻帮她顺气,用眼神示意温母少说几句。
“小尚是特地来看我的,不用恶意揣测别人。”复而看向尚君知,歉然道:“对不起,小尚啊,你和兮兮先走。”
温父起身将温木兮书包递给她,她不接,两人动作僵持。
“兮兮,回去上课,这里有我照顾奶奶,放心。”
尚君知叹息,这傻丫头倔强起来没人能制止她,从温父手上接过书包,“叔叔,给我吧,今天课程已经提前预习,我们等会儿再走,能赶上晚自习。”
“妈,今天当着外人面,我们说道说道,这些年您与温木兮吃穿用度哪一笔钱不是我们两口子幸苦存的,您生病一声喊说让我们回来就回来,刚刚当着外人面说我是其他人,凭良心讲讲,这些年在家受够你们暗地嘲讽。”
“够了。”
温父拉着她隐忍怒意,沉着声警告,奶奶始终面无表情,不与她争论。
温木兮气到发抖,双拳紧握指甲嵌到肉里印了深红痕迹,她真不愿当着尚君知的面暴露自己最丑陋的一面,更不愿破坏奶奶小心翼翼维护多年的和平。
可她说话难听到心疼,心疼奶奶背地里无数次委屈成全,想到这眼神渐露凶光,身体每个细胞都在用力克制,大脑里一直有个声音提醒这是医院,保持安静。
“妈妈,你回家休息,让爸爸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奶奶,太累明天不用来。”
这是温木兮最后的妥协,也是她的底线,与其让她继续气奶奶,何不直接让她们不相处。
然而,此话在敏感时期变了意味,温母面对她愈发怒不可遏,冲上前一巴掌挥下来,两人身旁人反应迅速,温父一把揽过温母后退,尚君知快速后撤身体用力拉了把温木兮。
尽管躲开最重势态,却依然被温母长长指甲划了道红印,尚君知急忙看了眼,仅破了点皮倒无大碍。
“温木兮,枉我怀胎十月生了你,你个白眼狼怎么说话,都把我当外人,再怎么样我也是你妈。”
奶奶见她没事,渐渐放松了下来,缓缓闭上眼睛无力靠在床上,额头冒虚汗,已经虚弱到无法开口。
温木兮低着头视线模糊,此刻她自己也不清楚脸上有着怎样的表情,静默片刻,轻轻呢喃,“是啊,你是我妈,是我选择的吗?要不是怀胎十月生了我,刚刚就不会和声和气与您商量了。有些东西生来就带着名分,丢不掉只能忍着难受。”
其他人并未听清,只有站在她身旁的尚君知听得一清二楚,他看着她消瘦臂膀,极力为深爱的人打造一片干净自由天地,受了委屈不哭也不闹,只要保护在身后的人开心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温母扇的那一巴掌她根本不在意,因为她是长辈,但奶奶是底线,谁碰都可以不管不顾。
尚君知终于懂得傻丫头固执是怎么来的,也看清层层包裹内心被她自诩坚固如城墙的东西比不过蛋壳,过去的人生里早已将她锋利刺尖磨平,唯有胸前倒刺深埋,不可触碰。
若生在平常人家,此人应天真烂漫闹腾撒欢弄得鸡飞蛋打,哪像如今仅脆弱疲惫防备松弛时,泄漏点点生气。
“咳咳咳咳...”
剧烈咳嗽吸引所有人注意,奶奶咳得直不起腰,用手死死捂住嘴,温木兮靠近,奶奶用力挥手示意她离开。
她摇头,温父推开她,“听奶奶话,还想气奶奶到什么时候。”
温木兮顿住,要是她听话早点离开,母亲就不会大闹,要是...
突然,一只手捂住她的双眼,手上温度如它主人一样清冷,一个温柔似暖玉般的声音在她耳旁提醒她,“兮兮,你没有做错。”
是啊,她早点走,母亲依然会说难听话为难奶奶。
温父按了护士铃,立即有医生冲进来检查,尚君知趁机带着温木兮出了病房离开医院,温木兮依依不舍,放心不下。
“奶奶不愿意耽误你学习,就当为了满足奶奶心愿先回学校,叔叔在阿姨不会对奶奶怎么样,放心。”
温木兮顺从,她早已六神无主,万般踌躇还是决定离开。
未来,每每回想到这一刻,温木兮都会感慨,那天要是再坚持坚持,是不是能多陪陪奶奶,余生是不是少些懊恼。
有些事注定不能如所有人意愿,内心有一个如果随即引出无数个如果或假如,如果从一开始阻止父亲留下,她继续陪床,奶奶又会开心吗。
回忆总有遗憾,也正因众多憾事令过去记忆深刻,与喜悲汇合成完整故事。
越想挽留的东西,越最先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