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秋分一万个不愿意,还是和袁仲春一起来到高一(5)班。
夏至和钱亚岁坐在座位上无所事事,显然是在等待他们的到来。
看见他们,他们都没有表现出什么高兴的神采,甚至有一丝嫌弃。毕竟是被逼补习,确实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
“林秋分,今天补什么啊?我一定好好配合,你千万不要告诉老妈我的成绩啊。”
秋分笑了笑,原来宋雪涵是这么威胁她的。
眼睛扫到钱亚岁时,她有些心虚,瞥了一眼袁仲春,心里十分忐忑。
本来她就很尴尬,现在秘密的主人公和撞破秘密的人同框出现,还是表兄弟,她就更加心虚了。
她故意不看钱亚岁,催眠似的告诉自己就当他什么都不知道,仿佛这样就能让自己相信。
“只要你好好听课,好好参加补习,我保证老妈一个数字都不会知道。”
一旁的钱亚岁一直盯着她,眼神依旧似笑非笑,韵味十足。当然这其中的意味只有秋分才能体悟。
“我们今天先商量一下分工以及学习计划吧。”袁仲春率先坐下,统领大局。
“好呀,你说!”
夏至十分配合地说到,这关系到她的身家性命,她可得讨好这两位大神。
秋分听了也拉过夏至身旁的椅子坐下来。唯有钱亚岁一脸不情愿,不配合地站在他们面前。
“压岁钱,坐下啊,你忘了宋老师的话了,不好好补习,就要请家长了。”
三个人齐刷刷的看向他,不知是夏至的话让他动摇,还是这六道直勾勾的注视让他妥协。
反正他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即使故意离袁仲春很远。连一向粗枝大叶的夏至都觉查到了他的不同寻常。
“你离那么远干嘛?你和袁仲春有仇啊?他不是你哥吗?”
这句话就像点点火星,一下子点燃了钱亚岁这团炸药包。
他刷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椅子在混乱中失去了重心,向后面重重地砸去,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吓得剩下三个人皆是一震。
“他不是我哥,他不配。”
低沉的声调却透着强烈的怨恨。他再也不管什么老师的威胁,抄起书包就朝门口跑去。
袁仲春默默地把倒地的椅子扶起来,坐在上面发起了呆。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吓得夏至久久回不过神,她一脸委屈,悄咪咪地问一旁的秋分:
“我说了什么?”
秋分摸摸她的头,裂开一个难看的笑。
“别多想,这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今天就不补课了,你赶紧去看看钱亚岁。”
“我刚惹他生气,他在气头上,我不敢。”
秋分看着她怯生生的样子,叹了口气。又回头看了一眼袁仲春,说到:
“那你在这陪着他,我去看看钱亚岁。”说着抓着书包就跑了出去。
“袁仲春,你还好吗?”
夏至拍了拍袁仲春的肩膀,他一直低着头,用双手捂着脸,安静地悄无声息。
他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和钱亚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对你这么........”
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她挠挠自己的头,暗叹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
又过了好一阵,他才沙哑着嗓音开口:
“我害死了一个人。”
这句话之后,是很长很长的寂静。
夏至的嘴和眼都张得很大,久久没有合拢,本来附在袁仲春身后的手僵在空中。
谁都没有说话,没有动作,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死寂。
这句话对于夏至的打击实在太大,在她一向单纯美好的世界里,“死”是很遥远很遥远的事,“害死人”是更不可思议的事。
她很想开口询问或者安慰他,可话哽咽在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
过了很久很久,或者在他们的感知里,时间已经环绕了地球一圈。
袁仲春终于从悲伤里缓过来,双手慢慢撤下,露出一张苍白无力的脸。
一双美丽的眼睛再没有往日的神采奕奕,里面清晰可见的红血丝让他看起来有点可怖。
“抱歉。”
“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声音仍带着些沙哑,可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声调。
他慢慢从凳子上站起来,身体随着凳子踉跄了一下,一阵头晕令他本能地向旁边伸出手。
夏至见状赶紧扶住了他,然后就这样保持了好一会儿才松手。
“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没事,心病作祟罢了。现在没事了。”
他边说边整理书包,刻意不看她。他深呼了口气,眼睛在一睁一闭间恢复常态。
夏至从未见过这样的袁仲春,比生气的钱亚岁更令她恐惧。
钱亚岁最多是用冷得要冻死人的眼光把她冻住,袁仲春却是让她从心底生出寒意。她不敢轻易开口,今天她已经说错过话了。
“走吧。”
这轻松的两个字让夏至悬着的心尘埃落地。
她看向他,眼前的少年一如三月的春风,和煦温润,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可细看,却又不见眼角的弧度。
“好。”
她慢慢地背起书包,跟在他身后。脚步很轻很轻,轻地没有一丝声响,和小时候被林妈骂过后一样,既小心又忐忑。
“刚刚吓到你了吧。”
他淡淡地开口,明明是对她说的话,可眼睛却看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瞳孔里一片混浊,什么都看不清。
夏至偏过头看他,谨慎而又小声地回答道:
“没有,只是有点惊讶。”
他露出苦笑,手在裤兜里攥成拳头,克制自己不再情绪失控。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这样?”
夏至一脸正色地说到:“其实你和林秋分很像,什么都喜欢藏在心里默默承受。
我从来不会问她什么她不想说的事情。因为她若是想说不需要我问,她若是不想说我问了也白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希望别人打探。我可不想做那个没眼色的惹人嫌!”
袁仲春不禁停下脚步,看着她。
眼神里有着复杂的神色,他讶异于她的这番话,就像大人突然发现孩子已经长大懂事的瞬间,又欣慰又失落。
在他心里,她是那么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
整天笑嘻嘻的,无忧无虑的,有姐姐的疼爱,有上帝的偏爱。
她固然有很多面,骄傲的,泼辣的,乖巧的,但从未有过这样成熟冷静的一面。
“怎么了?你干嘛这么看着我?被我的美貌惊艳到了?”
袁仲春被她逗笑了,眼角弯弯的那种笑。
他觉得自己刚刚一定是产生了幻觉,那样的林夏至只是他的臆想,根本没存在过。
“姑娘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实在是令小生欢喜得很。”
夏至看他又和自己开起了玩笑,终于彻底地放心了。
也跟着笑起来,朝气蓬勃的脸洋溢着青春特有的明媚,明媚得足以照亮一个少年内心的伤痛。
夏至刚刚一直憋着的活泼一下子原地爆炸,她装作一脸羞怯的模样,粘了个兰花指。
“你这小子,好不浪荡。小姐我岂是你能肖想的!”
然后转身向前跑出了好几步。留下袁仲春一时回不过神,她绝对猜不到眼前这个少年确实在心里肖想她。
秋分追出去的时候,钱亚岁正徘徊在教学楼门口。
秋分刚在心里奇怪他竟然才到这儿,目光触及到湿答答的地面就了然了。
他没带伞,所以只好站在那里等雨小。
雨哗哗地冲刷着玻璃,墙壁,地面,留下自己斑驳的痕迹。
秋分不喜欢下雨,因为不知是谁跟她说过:下雨是老天爷在流泪。
小时候的她信以为真,长大后的她虽然学过地理,明白这不过是冷暖气流碰撞的结果。
可她仍然愿意相信这个美丽的谎言,就像科学家仍然相信宗教一般。
她不想老天不高兴,所以她不喜欢下雨。
雨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面纱,薄薄的雾气模糊了高楼大厦,模糊了车水马龙,也模糊了眼前的少年。
这一刻的他不再那么咄咄逼人,雾霭柔和了他的棱角,他忧郁的气质被显现得淋漓尽致。
秋分的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袁仲春沉默的样子,他们褪去各自的伪装后是如此相似。
这个时期的少男少女总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伤感,一场雨,一句话,甚至没有原因。
谁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除了黑板上的汉字和试卷上的习题清清楚楚,其它的都模糊一片,杂乱无章。
雨,总让人多愁善感,思绪万千。
秋分就这样看着钱亚岁,梳理着自己的诸多情绪。
直到对方看见她,她尴尬地一笑。只好走上前去,若无其事地说:
“下雨了?”
语气极为平淡,就像大人们遇见时,总会寒暄一句“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钱亚岁看着她拙劣的表演,冷笑一声。
“是个人都看得见”
一句话又拽又屌,把秋分努力装出的微笑敲得粉碎。她不打算和他计较,于是又说:
“你没带伞?”
又一个白眼,仿佛在看智障。
她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兀自把书包左侧里插的伞抽出来,熟练地解开上面的扣子,把伞撑开。
淡绿色的伞面被雨水晕染成了天青色,她不禁想到那句: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她回头看了看,想起夏至早上已经被她塞了伞,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