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舞会过后,距离陈伊万大学期末考试和寒假便不远了。
这天放学后,陈伊万又收到了李梓来信。没等把书包放好,便急急拆了信。
“陈伊万:
你好!
收到你的回信,很开心。
一切都好吗?
杭州现在已经是冷了,夜里温度很低。宿舍没暖气,半夜起来水杯里竟然结了冰凌,我以前不知道杭州的冬天会这样冷。好在,现在不觉得冷了。
开学军训时拍了一张照片,寄上一张吧。
考完试就放假了,我去你们学校看你,可好?
盼
李梓
2003年1月5日”
目光扫过来掰着手指头很快也能数清的文字后,陈伊万嘴中默道:“来看我……”。脑海里立时模拟着快速闪过两人碰面的场景,在此番场景里像是重回到高考前的那个深夜,在昏黄的路灯下自己曾触碰到的那双灼灼热烈的眼眸正望向自己。想至此,陈伊万的心跳便如过山车般开始加速,待加速至某个悬浮的至高处,一时又忽然停滞在此,紧接着又开始急速下坠。慌乱中,信封从指缝中带着某种飘忽的重力掉落在了地板上。
陈伊万忙收起了各种念头,折了信纸蹲下身准备捡起躺在脚下的牛皮纸信封,却看见信封的封口处露出一张彩色照片的一角来。伸手从信封中将那张照片取出,一张拍摄清晰的六寸照片缓缓映入眼帘。
照片里,李梓身着军训时的迷彩作训服侧身而立,精致挺拔的身姿显露无疑。他迎着金色灿烂的阳光单手笔直举起呈射击状。下巴微微抬起,棱角分明又分外冷峻的侧颜上,一只细长的凤眼轻闭起瞄准着前方某物,仔细分辨,嘴角处隐约露出某种摄人心魄的笑意,帅至了极致。
“啧啧啧啧,你怎么能有这么高的颜值呢!我都有些嫉妒了呢!”陈伊万望着照片中的李梓,不禁嘟起嘴自言自语道,心上默默生出了更多分辨不清的激动来。一时又记起自己和舍友入学军训时的种种狼狈摸样,不免心中又道:“都是军训,这差别是不是也太大了些!”
一边想着,陈伊万顺手翻过照片扫了一眼照片的背面。募然发现,在照片背面的右下角处那个似乎分外熟悉的位置,竟还有着一排工整的小字,忙仔细垂目看去:
“我把自己送给你,你可知我心?”
只这一瞬间,陈伊万的心似乎就静止在了那里,身旁的宿舍连同周遭的世界也都就此静止在了那里。
再一霎,“嘭”,仿若一朵盛大璀璨的烟花颓然升腾而起,在陈伊万的头顶“绽放”出无比绚丽的烟火,又幻化成无数镌刻了幸福字样的“花朵”纷纷而下,洒落在她的头上、身上,也洒在了心田里,自此在那里种下了一粒种子,牢牢生下了根。
陈伊万已全然置身在这突如其来却又似乎明知会来的喜悦中。仰起脸,抬起手,触摸着这巨大幸福的来临,欢喜就这样升腾着,紧紧环抱住自己……
冬日的光阴短了许多,一眨眼功夫,便到了陈伊万进入大学以来的第一个期末考试。李梓的那封信里带来的喜悦再大,她还是要独自面临学业的压力,一路坎坎坷坷地总算完成了全部考试,一切还算顺利没有挂科,特别是体育课的八百米长跑,她竟然还拿了女生组的第三名。
陈伊万和莱蒙两人一起背着书包从八系的主教学楼走了出来。
“甚好,甚好!下学期我会继续努力的!”一出教学楼,陈伊万便忍不住再次看了看自己的期末成绩单,对身旁的莱蒙感叹道:“莱蒙,这学期我已经很满意啦!”
“就这几步路,你都说了三回了。”一旁的莱蒙很有些耐心地撇嘴道。
陈伊万扬了嘴角,露出一副完全管不住的开心道:“就是,就是,我就是有点小开心。”
“呵呵,那你可是得笑两天呢!”莱蒙眯了眼睛应道,又堆上一脸八卦道:“就昨天,我在咱们八系楼上路过电路基础教授的办公室时,有个女同学在里面哭得很厉害,说让教授给她通过,说不给过就跳楼呢。可把老教授给吓坏了,哈哈。”
“真的假的呀?还能有这种操作?”陈伊万听了这骇人的新闻,猛然一扭头,睁大着眼睛,脑海中迅速脑补出莱蒙嘴里的那番场景。
“真的,我骗你干啥!门口扒着好多同学,都看到了。”莱蒙一脸不容置疑地正经说道。
“哎,还好,还好,我没有挂科,不然我也得跳楼去!”陈伊万听后,在一旁赶忙自我宽慰着将期末成绩单仔细叠好后放进了书包。
“你不用跳楼,到时真挂科了,我带你找老教授说去。”莱蒙看着陈伊万小心翼翼装好了成绩单,便站定了脚步,稍显稚嫩的脸上尽是仗义坚决道:“这些老教授我差不多都认识呢,放心!”
“你都认识?真的吗?”陈伊万却有些将信将疑,又想起高数课上莱蒙帮自己答“到”被抓现行的场景,便又赶忙摇头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陈伊万,你咋就不相信我呢,我就在这里长大的,那些教授我真的全都认识。”莱蒙一跺脚,急切道。
陈伊万看着莱蒙一脸急于两肋插刀的恳切,拍了拍莱蒙的肩膀道:“好,信你,信你,那我看行。”
刚放心走出几步,陈伊万忽然转念间又觉得哪里不大妥当,赶忙问道:“那昨天老教授给要跳楼的女生考试成绩通过了吗?”
“这个嘛……”莱蒙似笑非笑着一脸神秘。
“你倒说呀,通过了吗?”这回轮到陈伊万跺脚道。
“当然是没给过了呀,你傻呀,不然都去跳楼了。”莱蒙忍住笑继续道。
“那不就得了,我要真挂科了,你找老教授也不行呀。”陈伊万深感到某种不靠谱的失落。
“你不一样呀。”莱蒙一脸正色道。
“我怎么不一样呢?”陈伊万一脸疑惑着焦急望着莱蒙。
莱蒙忽然绽开那张阳光灿烂的脸大笑道:“你挂不了科呀,哈哈。”
“对呀,我肯定不可能挂的!……莱蒙,你捉弄我!”陈伊万反应过来后狠狠白去莱蒙一眼,甩了两条齐肩的麻花辫,背着书包向前快步走去。
“哎,陈伊万,你等会儿我呀……”
……
也就在这几天,西梁自入冬以来第一次结结实实下了场大雪,一天一夜的雪花翻飞,让整个校园银白素裹。这场雪也让返乡的学子们更触景生情了回家的心意。再有两天学校的寒假计时就正式开始了,家在外省的同学和校友们都早早通过各种途径购买了火车票或飞机票,此时正陆陆续续离开校园。
相比班里其他千里迢迢来西梁求学的学子,陈伊万和莱蒙两个人无疑是幸运的。他们两人大概是离家最近的少数者之一,或者根本就在家门口求学,以致他俩常常会觉得没有经过轰轰烈烈的火车长途奔袭,总是少了些什么特别重要的滋味似的。
莱蒙紧跟着陈伊万,两人此时已经从教学区里走了出来。一抬眼看到路边主干道上一字排开停了七八辆大巴车,把并不算宽敞的校园主干道占去了不少。于是两人便背着书包十分默契地并排蹲在了教学区与宿舍区分隔的那条通往校门口的马路道牙上,眼睛直直盯向马路对面这些簇新的大巴车,以及欢脱着从身旁不停走过的那些拉着行李准备上车的同学们。
这些大巴车都是学校每年固定从旅游公司租来往返于机场火车站和校园之间的专用车,它们在每学期的开学和结束时都担任着接送同学们的重要任务。
陈伊万和莱蒙两人蹲在马路道牙上,鼻尖冻得通红,静默着看了好一阵子。
“陈伊万……”
“干嘛?”
“你说咱俩是不是上了一个假的大学?”莱蒙将握在手套里的雪团扔在一旁,幽幽问道。
听到莱蒙的问题,陈伊万忙转过头咬牙道:“莱蒙,你能说点好的嘛,我是费了吃奶的劲儿才考上这所大学的!”
“好吧,好吧。”莱蒙抬了眉角撇了身旁陈伊万一眼,颇为同情道。忽又想到了什么叹气道:“哎,我是真羡慕他们呀!”
陈伊万扬手指了指校门外的方向道:“有什么羡慕的呀,你家就在出了这正门的对面小区里,还不好吗?”
“你不羡慕?那你干嘛也蹲在这里巴巴看着?”
“哈,”看着莱蒙实在一脸神往的摸样,陈伊万不觉笑出了声,“那谁让你高三了还泡网吧来着!”
“说的就是呀,我也不知道那时咋了,也知道不能去打游戏了,但就是像被勾了魂施了法一般,一门心思就是想打。我爸后面逼得越紧我就越想打。”
“你这叛逆的也真不是时候。”此时陈伊万的目光被前方一对车旁低头蜜语的同学所吸引,心不在焉道。显然那对情侣摸样的同学因为要上不同方向的大巴车而久久不愿分开。
“哎,算了,往事不提也罢…..”莱蒙说着垂了头,在空中无奈着摆了摆手,又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拨弄着脚下的积雪。
不羡慕这些乘着大巴车赶火车和飞机的同学那一定是假的,陈伊万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也曾羡慕过那些与自己同窗了十二年的同学们,包括去了上海读大学的好闺蜜唐欣,当然还有李梓同学。
“莱蒙,你说他们每学期这样搭着火车飞机往返是个什么心情呀?”陈伊万若有所思问道。
“不知道呀,我也想知道……”
“那回头问问美琪和班长……”
“他们一定会说我们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也是,挤火车貌似不怎么轻松,我听学长说过的。”
“就是,就是。”
两人在马路道牙边上又眼巴巴地望了好一阵子,互相一时叹气一时又随意开着玩笑。
陈伊万的手套因为刚才也在摆弄脚下的积雪此时已经打湿了,寒风刮过,让她觉得冷得有点刺骨,便甩着手对身旁的莱蒙道:“莱蒙,太冷了,我不看了,我要回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了。”
“好吧。走,不看也罢。”说着,莱蒙已将刚刚用雪堆起的小雪包拨弄着推散了。
陈伊万和莱蒙都还属于比较乐天的那型,两人此时都立起了身,整理了书包,拍了拍身上的积雪,收起了无限羡慕的眼神,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