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文宇送过西瓜后几天的一个晚上,陈伊万与莱蒙恰好在一个自习室里自习。时间如水,静静流淌。很快到了下自习的时间,大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开始收拾书包准备离开了。
莱蒙也已经收拾了书包走至前排陈伊万的桌旁问道:“陈伊万,走吗?”
陈伊万将目光从书本上挪开,抬头看向莱蒙。莱蒙背着一个黑棕色皮质双肩包,双手习惯性的插在两边裤兜里,一脸轻松无羁地正低头看着自己。
“你作业都做完了?”
“对呀,Easy。”莱蒙歪头做了一个十分轻松的表情。
“你可以呀!”
“你走不走呀?”
“走,走,我还差一点没弄完。算了,回宿舍再补一下就好。”说着,陈伊万伸了伸腰身,起身收拾了书包。
很快,陈伊万与莱蒙两人走出了教室,踏着星光月色顺着教学楼前的辅道来到了教学区的主干道上。莱蒙用一只手推着他那辆天蓝色的山地车,另一只手仍插在运动裤的裤兜里,很是洒脱轻松。
陈伊万上下打量了莱蒙一番,心中不免道:“这莱蒙可真是够潇洒,整天都无忧无虑的。”
眼看盛夏时节已至,夜晚的温度和空气都非常舒适宜人,晚风拂过,一天学习生活的紧张忙碌也一并扫去了夜空。趁着夜色里难得的惬意,两人不紧不慢一路有的没的说着。
走至快要出了教学区时,莱蒙忽扭头问道:“陈伊万,你最近怎么看着没那么活跃了呀?”
“是吗?没有吧。”听了莱蒙的问题,陈伊万有些心虚起来。
“怎么没有,看你最近话都不多了。”
“有吗?我这么积极向上的一位同学。”陈伊万答非所问,刻意堆起的笑容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
“积极倒是积极,但你好像哪里跟上学期不大一样了。”
“才没有呢,哪里就不一样了呢?”显然,陈伊万应答的声音明显没有那么响亮了。
莱蒙停下了脚步,借着路灯难得仔细地打量着此刻稍显安静的陈伊万。
“是不一样了,感觉。”莱蒙打量过后轻摇了摇头,又道:“难不成这么快你就成熟了?改走深沉路线了?你才十八岁呀……”
“不成熟,难不成还长回我妈肚里呀?”陈伊万不等莱蒙说完便接话道,语气显得有些烦躁,烦躁的后面还有些怅然的伤感。
“瞧瞧,我说不一样了吧,还带着这么大火气,谁给你气受了?”
陈伊万自觉刚才的回应有些过了,不免心中有些后悔却又道:“我没事。”
“我看呀,你这没事明明就是有事。”莱蒙却穷追不舍。
“哎呀,我是说咱们高考一过就都长大了,现在都大学了……”陈伊万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觉得有些混乱。
莱蒙一旁听了也并不急躁,若有所思又道:“嗯,……也是。”说着从裤兜里抽出手来抚了一把自己鬓角吹散的头发又道:“不过你这小脾气我倒是才发现呀。”
陈伊万知道刚才语气有些急了,垂了目道:“莱蒙,抱歉啊。”
莱蒙见状,忙安慰道:“咱俩谁跟谁呀,有啥好抱歉的。不过我就是好奇,你肯定是有什么心事吧,说说呗。”
陈伊万抬眼看了一眼沉沉的夜空,没有应答。
“看看,肯定是有心事,说吧。”
“我……”陈伊万凝顿着,嘴角微动了动又收住了。
“我可是你的首席闺蜜。”莱蒙有些发急了。
“这个我知道……”
“那就对了呀,啥情况?有心事也不用憋得这么辛苦吧?”
陈伊万抬眼向着道路尽头的宿舍区望去,沉默良久,缓缓道:“我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言罢,低了头看着自己的牛仔裤角和脚上的运动鞋。
“我就说你一定有心事的。”莱蒙一手扶着车把,另一手拍了一下车座。
听到陈伊万果然如自己所料,莱蒙马上来了十二分的精神,又上前一步凑近道:“我呢,此刻就是你最好的听众了,哪方面的?说不定我还能给你答疑解惑呢。”
陈伊万心中一时觉得好笑,但又抬眼看到莱蒙那张十分诚恳的面颊,便又停顿了。心中无法言说的煎熬让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也觉得自己的确需要有人能去倾诉埋在心里的这些惆怅。
曾经最好的闺蜜唐欣远在上海,许多事情根本不是一句两句在电话里和信件里能表达清楚的。在跟唐欣通过的几次话中,她都匆匆忙忙的,说不了几句话便要去忙了,不似从前那样在意自己的心思了。母亲是陈伊万最想倾诉的人之一,不想让父母担忧自己的想法让偶尔周末回家的陈伊万也选择了自己消化。舍友韩美琪每天忙碌着进进出出,各种社团还忙到脚不沾地,又怎能再去打扰她。除此,的确再也没有能够倾诉的人了。
莱蒙像是看明白了陈伊万的犹豫不决,将山地车干脆靠在了身旁的路灯杆下,一脸不容置疑道:“放心吧,给你保密的。咱俩这首席闺蜜可不是随便吹出来的,说吧……”
陈伊万再三酝酿后,将她与李梓的事情告诉了莱蒙,当然也隐去了其中一些细节。
“……原来这样呀,你们…….还真是曲折呀。”莱蒙靠在自己的山地自行车旁听完了陈伊万的讲述,表情甚为复杂地沉吟道。随着陈伊万的讲述,让自己似乎也脑补出了许多生动的画面。
“对了,去年你问的就是他吧!”莱蒙忽想起了去年入冬的一个午后,陈伊万将他拉至教学楼外的空地处问过他的那些问题。
“嗯。”陈伊万轻声应答道。路灯照射的树影在脚下随着风微微摆动着。
“但是,”莱蒙忽然话风一转,十分严肃道:“陈伊万,我发现你可真能忍呀!”
“忍?什么忍?”陈伊万疑惑地凝着眉心不解问道。
“我是你的首席闺蜜,那我可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你快说吧,别转那些词了……”
“我觉得,异地恋这个事情不太靠谱,非常不靠谱呀!”莱蒙绷了那张还有些许稚气的脸颊,显得分外认真而有经验,“咱们这样的年纪,彼此那么喜欢,但几个月才见一面,只靠几封信和打打公用电话,你可不是这么能忍吗?!”
莱蒙似乎很快就给出了他的解析答案,十分言简意赅。
陈伊万楞住了,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莱蒙。
“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可是,我真的……喜欢他的。”陈伊万喃喃说着,像是在分辨,又像是在坚定自己的信心而不要被莱蒙言中。
莱蒙从山地车旁直起了身,将一只手扶在车座上,深思片刻了悟道:“喜欢不喜欢这事吧,我觉得要靠时间。”
“高中那会儿追我的女孩可多了,给我写小纸条,放了学佯装在班级门口等我的,给我买零食的,各个都说怎么怎么喜欢我。最后大家高考完各奔东西以后,现在也没见谁再粘着我了,切!”莱蒙提起了他的老黄历,越说似乎越是感到不平,黑了面,一脸不悦。
“莱蒙,你那根本不是真喜欢!”陈伊万微抖了抖眼睫应道,但心中却缓慢涌上一丝冰凉的冷意来。
“先别说我了,再说说你那个李梓的妈吧。”莱蒙拉长了音调,看了看惆怅无措的陈伊万,一字一顿道:“我觉得那简直就是一座大山,横在你俩之间的一座巨型大山,珠穆朗玛呀!”
“呃?”陈伊万心中顿然惶惶一紧重复道:“珠穆朗玛……”
“你想呀,他妈妈能不顾任何后果在高考前去找班主任告状,那她还有什么做不出的?那个时候你也要高考的呀!”莱蒙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警钟,震得陈伊万头痛。
“依照这个逻辑呢,我觉得他妈妈是不大可能同意你俩交往的。你们要非在一起呢,那我觉得就是让你那个李梓为难,因为那是人家李梓的妈妈。最后呢就是你自己更难了。”
“对,就是这样。”莱蒙两手一摊,笃定了自己的分析结果。
已经说得再清晰不过了。尤其莱蒙末了这一句,像是对着陈伊万心中千丛疑问的最后一击,正中了要害。
听至此,陈伊万的心口涌上曾经熟悉的感觉,似被一块冰石坠着向下猛然沉去,一瞬,便已经掉进了深不见底的冰洞里。
“所以呢……”
“好了,莱蒙……”陈伊万截断了莱蒙还要继续说下去的热情。
“呃……”
“莱蒙,先别说了,我有些乱……”陈伊万显然已经不想再听到莱蒙更多更有价值的分析了,前面这些话足已经让她觉得头痛欲裂,心神俱伤了。
“哎,陈伊万,我还没有分析完呢……”
“莱蒙,我先回去了,还要弄作业,一会儿要熄灯了……”陈伊万神色愈加黯然,完全没了精神,抬了脚便准备向着宿舍方向走去。
“咦,陈伊万,你怎么老是说走就走呀?”莱蒙赶忙用手拽过了车把手,推上自己的山地车跟上陈伊万。
“我不等你了,我先走了。”陈伊万扔下一句加快了脚步,几步便将莱蒙落在了身后。她此时甚至有些后悔跟莱蒙讲了她心底的这个秘密,但实际上更加令自己难安的是听到了他那些字字诛心的精辟分析。
“哎,这个陈伊万,……”
“我先回去了……”
“陈伊万,你倒等等我呀!怎么变脸快过翻书呀。我这刚给你放出大招,你翻脸就走呀……”莱蒙赶忙跨上车子向前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