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梓回到宿舍时,舍友和几位同他一起出去的同学都还没有返回。
李梓沿着自己的床前坐下,伸手从裤兜里取出了刚才挑选的戒指。从包装纸袋里小心取出了酒红色丝绒布包裹的戒指盒,轻轻打开来,那枚金光熠熠的“王冠”安好放置在浅灰色的丝绒垫布中。
高三那夜路灯下与陈伊万的对视仿佛就发生在昨夜;雪花飘飞的假山前,陈伊万甩着两个麻花辫子开怀大笑朝自己扔雪球的瞬间也似乎只是刚刚发生过;那枚自己印在陈伊万额前火热的“印章”里还带着她甜美可爱的气息,此刻就萦绕在自己的身旁……
李梓盯着手中的戒指,嘴角微甜有些发神。
忽然宿舍门被“嘭”的一声推开来,一位穿着火红色篮球背心的同学冲着李梓急促喊道:“李梓,快,你电话!”
“电话,我的?”
“对呀,快点儿,楼下大爷等着呢。”
“好,谢了。”李梓心中不由一紧,喜悦浮上面颊,他知道这个电话是陈伊万终于才打来的。
“不是约定时间呀……”一转念,已经起身的李梓有些迟疑,他忽然想到这个时间并不是与陈伊万预定的时间。
带着期许和疑问,李梓已经快步赶到了宿舍门口值班室窗前。“大爷,是我的电话吧?”
“你的,等半天了。”大爷扬了扬手道。因为李梓每次与陈伊万约定打电话的时间都在大家还没起床的周末清晨,大爷对李梓已经非常熟络了。
“谢谢您了。”李梓谢过大爷,忙抓起了搁在桌角窗口的电话听筒道:“喂,是伊万吗?”
“是我!“
“你是?”
“我呀!你都听不出来呀,白同窗了十二年!还跟我打听事呢。”
“唐欣……”当李梓分辨出电话那头并不是陈伊万后,有些惊讶之余失落不可避免的涌上心头,“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呀,你这人可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呢。”
“怎么会。”
“李梓,就只能陈伊万找你呀,我就不能找你吗?”
“你有事?”李梓再次疑惑问道,不经意间打断了唐欣的话。
“对。我在你们学校门口,我不知道你们宿舍在哪儿,你们学校门口有个公用电话厅,我在这里给打给你的,你出来接一下我吧。”
“你在我们学校门口……”
当李梓走向学校正门口时,果然远远看到同学唐欣穿着一件白色T恤搭配着一条米色百褶裙,斜挎着一个浅棕色邮差皮包,一头齐耳短发正立在学校正门口处的一棵香樟树下。
比起在高考前夕才注意到李梓的陈伊万,大概在更早的高一,情窦初开的唐欣便喜欢上了班级的这位学霸。无论是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李梓,还是被班主任数学马老师梁山排座次在第一排C位上安静少言的李梓;无论是与自己放学擦肩而过高冷清俊的李梓,还是与陈伊万落日余晖中并排坐在走廊上的那个李梓。那些刚刚过去的高中岁月里,唐欣都是一直默默站在自己的角落里,向他投去悸动欣赏的目光。
然而,那天从英语老师办公室出来后,远远看到李梓在夕阳下,紧紧凝视着身旁自己的闺蜜陈伊万那刻开始,事情似乎便有了一些变化。
坦白说,从那刻开始,唐欣心中闪过了某种羡慕,又由羡慕进阶成了某种似有若无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又由嫉妒不经意间落在了行动上。她在发现班主任马老师盯着陈伊万和李梓两人后,并没有决绝地阻止陈伊万与李梓继续来往。尽管她已经最大限度地提示甚至警告了陈伊万不要再找李梓补课,但最终自己并没有告诉陈伊万她看到了班主任那极低气压的背影。
班会上自己的闺蜜陈伊万收到万箭穿心般的打击,坦白说自己也是能感同深受的难过,但一想到自己喜欢的李梓原来喜欢的是陈伊万,心中便会涌上许多的矛盾和伤感来。
当唐欣看到李梓出现在不远处便一眼认出了他。待他走至近前便扬起一张笑脸大声道:“李梓!”
“唐欣。”李梓显然还是感到十分惊讶。
”你好呀,李梓,咱们好久不见了!“唐欣大方伸出右手有些兴奋道。
见状,李梓也伸了手与唐欣的指尖略握了握,稍显局促道:”你怎么来了?有什么急事吗?“
唐欣收回还带着李梓余温的手指,将胸前的小包肩带调整了一下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这位老同学吗?“
李梓略笑了笑没有马上应答,心中却是有些急切,唐欣突然到来,他脑海中第一想到的是会不会陈伊万出了什么事情,便道:”是陈伊万出什么事了吗?“
”呵呵,你原来这么关心陈伊万同学呀!“唐欣心中有些失落,她坐了两个多小时的火车从上海跑来,李梓关心的却只是自己的闺蜜陈伊万。
想至此,唐欣抿了嘴试探道:”难不成你俩恋爱了?“
李梓心中一怔,有些惊讶于自己和陈伊万的事,陈伊万竟没有告诉眼前这位她的闺蜜,转念又想着也许她陈伊万有自己某些的考虑便没有应答。
唐欣看着李梓一脸踌躇的摸样,心中暗道:”看来他俩真的在谈恋爱了,可伊万为何不告诉我呢?“想至此心中有些郁结,又夹杂了伤感,气自己明明知道李梓喜欢陈伊万却还要跑来验证一番,伤感自己从小玩到大的闺蜜陈伊万连跟李梓恋爱的这样的大事都不与自己说一声。
下午炙烤的烈日里,两人立在巨大的香樟树下,多少略有些尴尬。
”你不带我去你们学校转转吗?我这可是大老远跑来的,呵呵。“唐欣收了神思打破了沉默道。
”也对,我带你去校园里看看吧。“
”好啊,好啊。“唐欣忙点头回复了欢快道,暂时将刚才的那股气与伤感搁在了脑后。
唐欣跟着李梓走进了校园。
沿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向里,头顶巨大冠幅的香樟树一直延伸至校园深处,在那里汇成了一整片森林。偶有教学楼露出汉白玉的方正一角,点缀在那渐变的绿丛中,格外引人注目。
”啧啧,你们这才真正的一流的大学,看看这校园,一眼可望不到头呀!“唐欣掂了脚尖不停左右环顾着,一脸羡慕道。
”还好吧,”李梓想到了那个雪天被陈伊万领着去参观她的学校,跟在她的身后,望着她头顶那颗欢快摆动的黑色毛球。一时又记起此刻走在身旁的人是她的闺蜜唐欣,不觉有些别扭,便含糊道:“全国的大学应该都差不多吧。“
”那可差远了,我们学校连你们这里四分之一,不,五分之一也不到吧。“
“不应该的……”李梓有些心不在焉答道。
唐欣扭脸望向李梓,望着他清俊而挺阔的侧颜,一时心跳有些加速道:”李梓,你还是厉害的,能进这样的大学,咱们年级也就只有你一个。“
李梓没有接话,高考于他只是完成了某项没有选项的任务,和大家一样。
带着唐欣自顾向前又走了几步,李梓问道:“你是坐火车来的?”
“是呀,我们期末考完试了,这几天开始放假,我想着你离上海反正也不远,就过来看看你呗,呵呵。”
“是不太远。”李梓随口应道。可是心里却生出莫名遗憾来,此时的陈伊万却与自己远隔千里。想至此,李梓扭头轻道:“最近伊万跟你联系了吗?她,她还好吧?”
一阵失落的挫败感袭来,唐欣心中起了波澜默道:”又是伊万。“
”没,没有。“唐欣犹豫着勉强答道,“坦白说我最近也不知道她的情况。”其实就在两天前,自己曾打电话到陈伊万的宿舍楼,她接电话时心不在焉,似乎并不大高兴跟自己多说些什么。
“伊万,是我,唐欣。“
“阿欣,怎么是你?“陈伊万语调有些激动,春季开学后跟闺蜜唐欣打过一个电话之后,便再没有联络了,一时心中浮上许多内疚。
”伊万,要放假了,暑假你有机会来上海玩儿吧?”唐欣在电话那头脆声道。
“呃,阿欣,我……可能去不了。”陈伊万眼中有些温热,心绪难平。这一整个学期以来自己的身体状况一直莫名不佳起起伏伏,而今天自己才刚刚在父母的千般嘱咐下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到了宿舍。
“怎么?没时间还是不想来看我呀?哈哈。”唐欣却并不知此刻的陈伊万一脸憔悴地正郁郁寡欢。
“不,不是的,阿欣。”陈伊万吞了吞口水,让仍觉干裂的嗓子能更加清晰的发出音节来。
“才刚大一,暑假能有什么事情啊?”唐欣在电话那头继续追问道。
“阿欣……“
”怎么?“
”我很想你的,这一学期咱们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我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你说,你要是也还在西梁就好了。”陈伊万温热的眼眶中正聚集着某些晶莹的液体。
”是啊,我也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的。“唐欣刚才还脆亮的声音隐在了一片浓云后。自高三毕业两人在紫藤架下分别之后的一整年里,写信加上打电话拢共也没能说上几句话,不知是距离让曾经的友谊生疏难表,还是有其他更加复杂的缘由回转在这份友情里。
凝顿片刻,唐欣缓慢道:“那你不能来上海吗?”
“我,……我有些事情要处理。“
因为与李梓的事情至今也没有得到李梓母亲的应允,将自己与李梓的事就这样告诉闺蜜唐欣便显得盲目而莽撞。并不是自己不愿意与她一起分享自己的快乐,而是这份压抑在心头的愁绪和隐约的疼痛并不想让她给闺蜜唐欣带去担忧,因为那日晚自习后唐欣提醒自己的话还记忆犹新。
”也许我那时就该听阿欣的话就好了。“陈伊万低垂了眼帘心中默道。
”什么事情?神神秘秘还要跟我保密呀?“唐欣心中是有猜测的,大学开学后不久,李梓便写信向自己要了闺蜜陈伊万的地址,心里十分清楚李梓那双眼睛从高考前陈伊万找他补习数学开始便已经牢牢凝在了陈伊万的眉间。
陈伊万心绪愈加复杂难平,与李梓这一年来相隔两地的点滴汇成了浓密的愁绪拥堵在心间,在这宿管窗口的公用电话里自己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便紧了紧嘴角道:”没事,是我要跟我妈妈回趟她的老家。“
”奥,好吧。”唐欣似松了口气道。
“嗯。”陈伊万听得出闺蜜唐欣并未怨怪自己没有承诺去上海看她,一时也松了口气。
“反正暑假那么长呢,伊万,有空你就过来吧。”
“嗯,我知道的。”
“伊万,我听你声音怎么不大对,可没什么精神呀。”唐欣轻蹙了眉问道。在她听来,今日的闺蜜陈伊万对自己的邀约不但冷淡,还躲躲藏藏,其实自己也并没有想打听她的什么隐私,特别是她与李梓的隐私。
“呃,没有吧,可能要考试了,忙得有些累了……”伊万低头望了望自己的手背,打了10天点滴针管拔除后护士贴上的胶条仍然还在那里。
”好吧,你都好就行。我也没什么事,就是很长时间没跟你通话了,有些想你了。“
”嗯……“伊万的眼角处快速结了一朵凝珠,有些哽咽。
”看起来她真没有那么多话要跟我说的。“唐欣心里叹道,轻摇了摇头。也许自己今天本不该打这通电话的,便道:”行,那你快去复习吧。“
”呃,好的。阿欣,你也保重吧。“伊万知道再说下去自己便会在电话里哭成泪人,向着闺蜜唐欣一一诉说这一年来自己的那些悲喜。
”拜拜……“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唐欣挂断电话后的”嘟嘟“声。
捧着电话良久才将话筒挂回到宿管老师的桌上。飞速将眼角的凝珠抹去,又快递低头将手背上的胶条扯去捏在了手心处,向着宿舍返去。
“嗯……”李梓沉吟道。当听到唐欣说并不知陈伊万的情况时,心中不觉更加一紧,自己隐隐的担忧更多了砝码。
“你那么关心她,你自己怎么不打给她?公用电话那么多,再说了,你家的条件,你买个手机也是没问题的。”
“伊万,她没有手机。”李梓不假思索快速答道。
停住了脚步,唐欣本想再说些什么,忽觉得自己此时置身这里根本像是多余。自刚才见面开始,李梓分明一口一个陈伊万。
唐欣抬了那双格外水汪的大眼睛道:“算了,李梓,我看你今天也是心不在焉的。你们学校我今天就不去逛了,我杭州还有个表姐,我去找她了。”说罢,唐欣更胸口拥堵气,便干脆扭转了身准备抬脚离开。
“呃,唐欣……”
刚转了身,唐欣听到李梓又叫住了自己,感到一丝欣喜溢上心头,便扭转脸道:“怎么?”
“没事,那你忙吧,下次有机会我再带你看看我们学校。”李梓定着那张十分清俊的面色一字一顿道。
“神经病!”唐欣更加生气,倒不是生李梓的气,那压根是在说她自己。一边心里赌气道,一边没好气地扭转了头快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