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里,西梁夏末的暑气已经退散的几乎没有了踪影,但金秋的色彩还远没有到来。
一迈进大学的校门,大学新生入学报道的热闹声息便扑面而来,这让陈伊万瞬间感受到了大学生活或许与她曾就读了整整十二年的子弟学校有着巨大的差别。
陈伊万最终踩着线考取了位于西梁市区的一所工科院校。这所学校的规模不小,学生和教职工加起来有两三万人之多。
从校门的正门入口进入后,陈伊万沿着校区的最主要干道向前。脚下的主道路将左右明显分成了宿舍区和教学区。宿舍区和教学区各自延伸进去的面积都很大,尤其是教学区,很难一眼望到头。
主干道路两旁整齐栽种着至少几十年树龄的巨大法国梧桐树,枝繁叶茂的树荫下向道路的远处展开无数张长桌,一字排开,很是壮观。长桌被每个院系有序分割,桌前悬挂着所在院系的欢迎标语及宣传画册,桌上则摆放着入学手续及相关资料。每个院系的辅导员、学生会负责人正安排着组员或学生志愿者们接待该系的新生工作,这些工作人员或坐于桌后,或立于桌前,共同的任务就是热烈等待着新生们的到来。一旦有新生拖着行李停留桌前,他们便迎上灿烂的笑脸,一边积极解答新生提出的各种疑问,一边协助着新生完成一站式的全部入学手续。待新生们完成了这些报道的必要手续后,再由学长志愿者导引着领入宿舍区内,找到分配好的宿舍里安置。
入学的新生人数虽然众多,但一切都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陈伊万是由自己的父母一起陪同前来报道的。从陈伊万家所在的大院到学校其实也就三十多分钟的车程,但考虑女儿今天大学入学报到后即将单飞,父母便执意要求一同前来学校,亲眼看着女儿顺利完成入学报道并安顿后,他们才能暂且放下牵肠挂肚的心。
前一天晚上的客厅里,一大一小两个行李箱摊开在并不算大的客厅地中央。伊万妈妈一边低头帮着陈伊万最后整理着行李箱里的物品,一边自言自语道:“洗发水、浴液,对,搓澡巾在这儿……”
“妈,我下午都整理过一遍了,你就别弄了。”陈伊万蹲在行李箱侧,耷着眉梢,无奈看着母亲重复细数着自己的行李。
“不弄行吗?你惯常丢三落四的,回头去了学校,这个没带那个没拿的,我们可没时间天天给你送去。”
“哎呀,妈,你别说了呀,我哪有那么马虎的……”
“儿行千里母担忧呀!”不等陈伊万拖着长音说完,伊万妈妈便请叹道。
“啊?……我的亲妈呀,哪有千里呀,根本就是三十里都不到吧!12路八站再倒306路两站就到家了,你会不会太过夸张了呀!”陈伊万干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瞪着那双并不怎么大的乌亮双眼惊奇道。
陈伊万是母亲在流产了一个孩子之后的第二个孩子,对于伊万妈妈来说,陈伊万就是她心头最紧要的那块肉,没有什么比起这个女儿更加精贵和重要的了。
正哭笑不得间,陈伊万一抬头猛然发现顶着一头烫卷短发的母亲发间似乎闪现了些许白丝,赶忙站起身探着腰凑近前去,在母亲发间用手仔细拨弄分辨着,“妈,妈……你怎么都有白头发了。”
伊万妈妈却腾出一只手拨开了女儿的双手,抬了眉头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儿,又深感忧虑地摇了摇头道:“孩子,你还真是孤陋寡闻呀!我都快五十了,早就有白发了,这已经是染过的了!”
“啊?你啥时候染的?我怎么不知道?”陈伊万一时失色,焦急望着母亲连声问道。
“唉,要说你们这些孩子真让人操心呢,读了这么多书,到头来啥也不知道!一点生活常识也没有,也不知以后可怎么办呢?”伊万妈妈答非所问,一脸愁绪,叹了口气后,又低了头继续理着行李。
“妈,你就别担心我了,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就长白头发了呢。”陈伊万说着,已经心疼地贴向母亲,又环了手臂去楼住了母亲的脖子。
“行了,你这样坠着我,我才累呢,赶紧收拾你东西,去学校再落了什么,我和你爸真没空给你送!”伊万妈妈说完,一把扯下女儿环住自己的胳膊。
陈伊万只得耸了耸肩,向着母亲吐了吐舌头道:“妈,都给你说了好多遍了,不让你们送,学校有商店超市。”说完,只得松了手,转身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请问这是八系吗?”陈伊万已经走至一张长桌前,左手拖着一只小型行李箱,右手怀中抱着一只透明文件袋,里面装着入学手续所需要的相关证件资料。
“同学,这儿不是八系,这是十系的新生接待处。你往前再走几个桌,就能看到八系了。”一位戴着金丝边框眼镜的接待学长十分热情地应答着陈伊万的提问,说完又走出几步,带着陈伊万指向前方不远处的几张长桌。
陈伊万顺着学长所指的方向抬眉举目,隐约看到人群遮挡的一个长桌上覆着带有“八系”的白色字样,连忙点头谢过了这位热心学长道:“知道了,谢谢你了。”
“爸,妈,咱们往前再走两步,就在前面了。”陈伊万抬手指去学长刚刚所示方向,对跟在身后的父母说道。
陈伊万的行李并不多,只带了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因为家就在本市,周末回家拿取物品也很方便,所以只收拾了最紧要用的物品。
“好,好,你前面带着我们走就行了。”伊万妈妈一边四处打量着这个女儿即将就读四年的陌生校园,一边接话道。而伊万爸爸则手里拖着一只大号行李箱一脸正色地紧随在后面。
“咦,伊万呀,你们这个学校有点奇怪呀!”伊万妈妈忽然拍了拍女儿道。
陈伊万正忙着按照刚才那位金丝边眼镜学长所指,仔细辨识着自己所在系的位置,听了母亲的疑惑,心不在焉地答了话问道:“妈,……啥奇怪呀?”
“你看看,这黑压压的都是男同学,怎么女同学却没看到几个呢?”伊万妈妈一边走着,一边疑惑着说道。
被母亲的奇怪问题打断了思路,陈伊万放缓了脚步,也顺着话左右草草环顾了一眼,似乎也看到了确实男生居多。但因心中惦记着报到,无暇再多注意其他,便撇了嘴有些不耐烦地回应道:“哎呀,我的亲妈呀,你眼力那么好能先找一下我们系报道的长桌吗?”
伊万妈妈却并不理会,又道:“伊万,妈跟你说,你们学校男生多女生少,你倒可以好好找个能照顾你的男朋友呀。”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是最不关心陈伊万考试成绩的人,那这个人就一定是伊万妈妈了。特别是在陈伊万满月时,伊万妈妈发现出生后隐在女儿左眼角下的一颗黑褐色小痣越来越明显,便查了许多讲卦象的书,什么《麻衣相法》、《人伦大统赋》,能寻来借到的都翻着看看。而后得出一个深刻的结论,那便女儿长大后会在情感上经历诸多不顺。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伊万妈妈便只剩下一个心愿:没有什么事比女儿获得幸福来得更重要而关键了。
“妈,你说啥呢?我才刚走进这个校门,刚刚过了18岁生日。”陈伊万愈加觉得啼笑不得。说完,干脆甩开了身旁的母亲,快步向前走去。
伊万爸爸跟在一侧狠狠撇了妻子一眼道:“离谱!你能说点关键的吗?”
“哎,怎么离谱了?我这说的就是关键呀,而且是关键里的关键!”伊万妈妈不甘示弱地回了丈夫一句。
伊万爸爸也懒得争辩,赶忙紧跟上女儿的脚步向前而去。
走过几张非常类似的长桌,绕过排在其他系桌前等待报到的同学,穿着淡蓝色T恤和牛仔短裙的陈伊万拉着小号行李箱终于来到了标有“八系”字样的那张长桌前。
“你好,同学,我是八系的新生,我叫陈伊万,请问我是在这里办理入学手续吗?”陈伊万弯着明媚的眼眉,扬着一张青春阳光的脸颊,认真询问着桌前的学长。
一位学长应声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灿烂的笑脸,赶忙回以礼貌的微笑答道:“对的,同学,就是这里。”
顺利找到了报到地点,陈伊万松了一口气道:“太好了。”
“莱蒙,你来帮着这位新生办理一下手续。”刚才应声的学长已经指挥着身旁的一位同学帮助陈伊万开始办理手续。
“谢谢你了,同学。”陈伊万赶忙一边道谢一边拿出刚才怀抱在胸前的文件袋,开始按照流程一一办理入学的相关手续。
“哎,同学,……同学。”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陈伊万一下。
陈伊万赶忙回头寻声望去,仔细一看竟是刚才十系那里给他指过路的金丝框眼镜同学。
“呃,你?是找我吗?”陈伊万拧了弯眉,用手抚了抚额头的碎发,满脸写着不解问道。
“对,是找你!你的入学通知书……”眼镜学长的手里正举着一张A4大小的彩印卡纸。
陈伊万垂了眼睑,一脸纳闷地看向那张纸。果然,“陈伊万”三个字就赫然印在那张通知书的左上角。
“天哪,瞧我这糊涂劲儿,可能刚才手里拿着东西太多了,一着急不小心就掉了。”陈伊万恍然,用手自责地拍了一下脑门,赶忙接过了通知书,又堆上感人的笑容,忙不迭谢道:“太谢谢学长啦,你人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该怎么办呢。谢谢啦!”
“没事,没事的,物归原主就好。开学报到的人多,你多注意点吧。”眼镜学长送还了录取通知书,朝着陈伊万点了点头,微笑着宽慰道。
“好的,一定,初来乍到,初来乍到,多谢学长了。”陈伊万再次诚恳谢过。
眼镜学长抬了手,向着陈伊万又挥了挥,示意没事,就转身复回去他的工作岗位了。
陈伊万也忙礼貌抬手向着眼镜学长再次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