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无边的黑笼罩着大地。劲风似利刃,旌旗飒飒,在呼啸的风中和出一首高亢的变调。明晃晃的火把烧亮了半侧的天空,如血染的颜色。士兵身上的重甲反射出光来,逼得人不敢直视。
淡蓝色的行星光辉下,队伍分割为两边,一条狭窄通道,从城门口蔓延至前沿。贺子昂和三个领了任务的上将,正骑在山地狼上,等着重要人物登场。
十几分钟后。
方洵九和祁言双双出现在城门处。两人各自扫视了一圈眼前黑压压的大军,血脉都不禁沸腾起来。祁言握住方洵九的手,带着她缓缓向前。两旁的士兵看了,不由得开始私下讨论。还有好事的,已经吆喝出声。
方洵九只是尴尬地笑,权当祁言是过于紧张,任由他牵着自己。
贺子昂回头一望,眉头顿时拧紧。祁言示威般看着他,眸子里尽是挑衅。
方洵九把祁言送到既定的位子上,看看贺子昂,又看看祁言。对贺子昂意有所指地道:“路上小心,保护好自己。”
贺子昂眼色一沉,稍是颔首。
方洵九遂转向祁言,抿着唇睨了他许久,才勉力挤出一个笑,摸摸他的脑袋:“有解决不了的事,要和你贺大爷商量,他毕竟年长你好几轮……”
“方洵九!”贺子昂咬牙。
方洵九完全不理他,接着交代:“他是长辈,做得不妥当的,你要抱着尊老的心态,不能和他对着干,这货可会碰瓷了。”
贺子昂:“……”
祁言不语。
方洵九还是自说自话:“遇上危险,不要逞强,平安回来才是正理。”
“我知道。”
“好,该说的我都说了,去吧。”
方洵九转身要走,祁言猛地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往回一扯……
方洵九在那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卧槽,又来!她脚下踉跄,在数百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就这么婀娜多姿毫无抵抗能力地跌进了祁言的怀抱。还没来得及用小拳拳锤他胸口,祁言忽然捧起她的脸颊,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
方洵九呆若木鸡。
贺子昂被震惊得一时忘了反应。
另一个方阵的唐尼和贾维斯:“妈诶?!”
所有士兵:“哇哦!”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四野。
贺子昂刚要跳下山地狼给祁言一记华丽的左勾拳,祁言就相当利落地上了坐骑,缰绳一拉,当先出发。
大军随即开拔。
贺子昂气得心塞,给了方洵九一记眼刀,跟着翻身上了山地狼。等到军队从身旁掠过四分之一,处在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这兔崽子占便宜还没给他一个托马斯回旋踢等一系列疑问中的方洵九,才堪堪回过神。
方洵九心情复杂地摸了下自己的唇,指尖触到那熊孩子留下的余温时,冷不防还有点心动的感觉?
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她赶紧撇开不该有的想法,骂了句“浑小子”,然后,便走回了自己的位子。
随着一声令下,另一方队伍也开始向鹰堡进发。黑暗阻挡了方洵九的视线,但当她每每回头,她都能感应到,远处,另一个人,也在看她。
……
四天后,午夜。卑塔洛山。
星光晦涩。经过连续不休的长途跋涉,七百万联军在计划的时间里,抵达了山脚。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方洵九下令在隐秘的林地内休整四个小时。篝火憧憧,周遭鸦雀无声。士兵们席地而眠,后方的主帐内,方洵九也蜷缩在一小块毯子上,正在小憩。
罗杰斯夫为她披上单衣,紧跟着退出了主帐。
方洵九迷迷糊糊的,额头上不断渗出冷汗。她做了一个梦。主角是祁言和贺子昂。她看见贺子昂身处险境。绝壁之上,他的身体悬空,只剩一只手攀着崖壁。祁言从远处走近,星光拉长了他的身影。方洵九甚至看不清他的脸,只是凭着一丝敏锐的直觉,感到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危险气息。他走到悬崖边上,居高临下,神情冷漠。随后,他重重踩住了贺子昂的手。
贺子昂一时吃痛,手无力地松开,整个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坠入无边无际的暗色深渊。
一句“住手”霎时冲破方洵九的喉咙。她剧烈地喘息着,坐起身惊魂未定。颊边的鬓发已经被汗水湿透,她伸手抹了一把,再揉揉眼睛,这才确定只是做了个噩梦。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种毛骨悚然的后怕。
稍稍定下神,她掀开盖在身上的单衣,脑子里,由不得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出发之前,祁言与她说的那些话。莫不是,这孩子要开始黑化了?上帝保佑,他可真别搞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枯坐了几个小时,旭日冲破紧锁的云层。方洵九拍拍脸颊,迈出军帐,望着高耸的卑塔洛山,扬声道:“出发!”
……
浩浩荡荡的联军队伍,从山脚一路向上延展,宛如一条巨蟒,正在缓慢有序地包围整座山峰。被驯服的两条巨龙在低空盘旋着,巨大翅膀的扇动,加速了原本就狂躁的风,草木如哭,发出簌簌的声响。西南面吹来的风沙越来越密集,每个士兵都戴着面罩,即使如此,也难以完全挡住这沙石的袭击。视线被风沙掩盖,行进速度显得异常缓慢。
方洵九带着一队骑兵走到队伍最前面,派出去的侦察兵不时回传鹰堡的动向。巨坦人已经察觉了他们的进军,目前已做下全面的防守准备,但由于风沙太大,对他们的部署并不能完全知悉。唯一能确定的是,因为鹰堡特殊的地形,城内的巨坦军至今还无法和意城的军队取得联系。
方洵九一边听完侦察兵的汇报,一边拉下面罩,喝了口水。又看看后方,叮嘱唐尼道:“视线不好,放慢速度,让大家千万注意脚下,别折损不必要的兵力。”
“明白。”
她继续拉紧缰绳。
刚过十点,大军顺利登顶。方洵九安排了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守住山路关卡,其余所有人,都在断裂带前三十米处整军列队,等候主将的命令。
方洵九身处高地,观望着鹰堡城墙上的动静。她没有急于进攻,反而是让士兵们就地吃了个早餐,等到午后风沙减弱,她才高举起拳头。士兵们见主将有所动作,纷纷昂首注视。
方洵九看着那些黑亮的盔甲闪烁出冷冽的光线,每个人都屏气凝神,面上有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她深吸一口气,用前所未有坚定且浑厚的嗓音,字字铿锵地道:“各位,你们在这个战场上砥砺已久,相信都明白鹰堡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这是决定我们命运的一战,为生命的延续,不管前途如何荆棘,你们的热血,都将在今天写下最绚烂的篇章!握紧你们手中的武器,指向敌人,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后世万代,铺出一路太平!”
“哈!”
誓师声音直穿云霄。
“你们的壮举,从今而始,将永载史册。我们会成为鹰堡的主宰。即使马革裹尸,也不负光荣!所以,接下来……”
所有人神情肃穆。
方洵九高声道:“家有双亲未逝者,出列!”
“家有幼子者,出列!”
风声鹤唳,在一片死寂中,所有人都无动于衷。没人放下武器,也没人甘愿退缩。
方洵九眼中有温热,视线似被滚滚沙尘模糊。她静默半晌,没有看到队伍中出现半个缺口,将近七百万人,每个人都用无声回应着她的要求。
她喉咙发紧,深深对他们鞠了一躬,而后神色一定,沉声道:“我在此,代表每一个受你们保护的人,感谢你们。现在,全军听令,盾兵掩护,佩特星全体,编入前锋步兵营,准备通过石桥,发动攻击!”
……
上帝说,我们应向着有光的地方行走,以免黑暗降临在我们头上。
当沉睡于掠夺者之下不屈的灵魂开始觉醒,解开囚困的锁链。
当恐惧化为火焰。
当灵魂逐渐炙热,烧灼了脸颊的泪水。我们的内心,终将驱使我们跟随上帝的旨意,越过黎明前最深的黑暗,迈进光明。
这是我们的信仰。
他必将原谅为此付出的无数生命。
残阳似血,蔚蓝的天空被蔓延的黑暗悄然占据。黄沙仿佛伟大画者手中的笔,勾勒出天地间,一副磅礴而惨淡的绝景。血的腥味夹杂在风里,充斥着所有人的鼻息。鲜血汇成细流,淌过厚土,浸入最深的地底。
直到这一战真正开始,所有人才意识到,这是一次多么没有人性的战役。
五个小时,上百万的联军,被巨坦人的远程武器射杀在石桥上。尸骨垒成山丘,在主将的指挥下,前赴后继的将士们,将战友的尸体扔下断裂带,试图越过这一道无比分明的生死界限。
炮车一刻不停的轰击着鹰堡坚固的城墙,两条巨龙盘旋在城墙上方,一口一个巨坦士兵。然而鹰堡里兵力太过充足,缺口无法打开,弓箭破风的声音混着少数的枪响,让涌向石桥彼端的联军生机不存。
唐尼自问打了几十年的仗,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庞大的牺牲。他的脸被泥沙敷得看不出原本的五官,只是跌跌撞撞地跑到方洵九身旁,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再这样下去,损失太大了,如果没有更好的策略,先停止进攻吧!”
方洵九默然不语,没有理会他。
唐尼连称呼也忘了叫,情急道:“前锋步兵营我军总共八十七万,加上联军的两百万人,牺牲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一,盾兵营的损失更是惨重,如果不停下,还没拿下鹰堡,我们一半的兵力就会折在这!”
方洵九终于收回视线,麻木地看了看他。她的眼睛有片刻的失焦,像那些智能手机里机械的女声般,不带感情地道:“继续。前面的人倒下,后面的立刻上去补缺,不要在石桥上出现断节。”
“方小姐!”
“有任何意见,等你成为主将,再来讨论。”
“……”唐尼一噎,咬着牙擦了一把眼眶。
方洵九问:“还有异议吗?”
“……没有。”
“那就回到你的位置去。”
“……是。”唐尼不甘心地扭头就走。
实际上,不只是他,方洵九这种看似毫无对策,只一味让士兵去送死的命令,让每个人都笼罩在如同末日降临的阴影中。眼看死亡人数不断增加,鹰堡还遥不可及,贾维斯和罗杰斯夫也在考虑是否要劝方洵九撤兵。就在这时,最后一线阳光没入远处山巅,夜幕降临。方洵九睨了一眼石桥下,断裂带铺满了士兵尸体。她垂下眼,扭头对旗手道:“下令撤兵!所有人退至山口的林地,驻扎整兵!”
“是。”
旗手指令一出,大军迅速后退。如海水退潮一般,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撤出了巨坦人的攻击范围。鹰堡的守将不知方洵九打的什么算盘,不敢贸然出城追击,只能在城墙上观望。
待进入林地边缘,方洵九让所有人原地休整,待军帐搭好以后,对三名上将吩咐道:“贾维斯清点伤亡人数,安抚军心。唐尼和罗杰斯夫,跟我来。”
“是。”三人一脸倦色的应下,各自行动。
贾维斯离开后,方洵九便带着剩余两人缓缓走向后军的主帐。刚掀开帘子,她脚下微微一趔趄。唐尼还在为她的贸然进军恼怒,克制着没有去搀她。罗杰斯夫忙不迭上前一步,稳住了方洵九的身形。一盏烛火映着方洵九惨白如死灰的面色,她的瞳孔里仿佛镀上了一层被她亲手葬送的士兵的鲜血,红得惊心。她没有转身,只是背对着两人,从罗杰斯夫的手里抽出臂膀,调整了片刻心绪,才恢复了一贯淡定的语气:“拉紧帘子,我有话对你们说。”
罗杰斯夫给唐尼递了个眼色。唐尼气闷的将帘子一扯,隔绝了外面的重重哀嚎。
约莫三十分钟后,贾维斯清点完整军的人数,正准备去给方洵九作报告。刚走到主帐外,就遇上罗杰斯夫和唐尼从里面出来。他见两人神情颓丧,不由得关切道:“怎么了?方小姐责备你们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
贾维斯看他们半晌,着急的问唐尼:“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干什么一个个这副脸?”
罗杰斯夫埋低脑袋,摇摇头,一言不发的朝着山口的关卡走去。剩唐尼和贾维斯面面相对,贾维斯还想问什么,唐尼却咬着牙猛劲儿砸了一拳边上的树。贾维斯一怔,见他转身就走,没行几步,他突然顿下来,哑声道:“方小姐说想静一下,你晚点再去给她汇报。我还有任务,你注意着方小姐的情绪。”
没头没脑的扔下一句话,唐尼加快了步伐。贾维斯知晓唐尼肯定有事瞒着自己,看了眼主帐的帘子,还是没去打扰方洵九。
到了夜深时分,贾维斯才给方洵九送去了便餐。方洵九那阵儿正席地而坐,接过便餐没有吃,只放在一旁。贾维斯斟酌了片刻言辞,向她说明了下午攻城的损失情况。比唐尼的预估稍微好些,加上佩特星原住民,总共折损了一百四十五万兵力。方洵九一声不吭,点了点头,按着太阳穴,对贾维斯道:“你先去休息,稍后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贾维斯皱着眉头,没有细问。他深知方洵九的作风,不到最后一刻,不会详细解释自己的战术。他只好微微颔首,退出了主帐。
星子稀疏,夜色浓重。下午那一战的阴云还笼罩在众人心头。篝火映照下,一部分士兵正在趁夜行动。贾维斯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但他不敢过多探究,只能把疑惑压下,为了接下来的硬仗,抓紧时间养好精神。
凌晨四点。
行星的光辉遍洒大地。风声呼啸,裹夹依旧刺鼻的血腥味。此起彼伏的狼啸回荡在空旷的野地。鹰堡的城墙上,值守的士兵半刻不敢马虎,紧张的观察着黑暗中有可能发生的任何危机。
忽然,一线火光如同彗星的尾巴,划出一道横跨夜幕的弧线,逼向鹰堡的城墙。值守的巨坦士兵惊慌失措,直到被带火的弓箭射杀一片,才有人大声呼喊起来,混着蓦地响彻天际的号角声:“地球军进攻了!地球军进攻了!”
一句话,拉开了再次攻城的序幕。
巨坦人紧急组织回防,已经列队完毕的人类守军涌出林地,火把映得周围如入白昼。方洵九站在中军的战车上,随着部队徐徐推进,不断对身旁的吹号手下指令:“前锋步兵营,趁现在巨坦人还没回过神,迅速通过石桥,主进攻中门!”
“两头巨龙负责骚扰西门。骑兵营在南门吸引火力!都动起来,别杵着当靶子!”
“弓兵注意准心,朝着城墙上方放箭,别误伤自己人!炮车的火力跟上,不要出现空档!”
各方得到命令,迅速开展了攻势。巨坦人不知道方洵九到底要主攻哪一扇门,一时间兵荒马乱,兵力三分,无法兼顾一处。
方洵九沉着的盯着城墙上的动静,见对方把重兵守在了中门处,立刻给出了下一道指令:“后军进发!盾兵在前掩护,其他人不得越线,分三路匀速通过石桥!”
吹号手和旗手分别传达了方洵九的话。除了战车方阵,其余兵力皆开始向着鹰堡缓慢前行。巨坦人集中火力阻扰后军,弓箭密如罗网,铺天盖地的射下来。后军行军受阻,在石桥上进退不得。
战况僵持,三道门由于兵力有限,始终无法有所突破。而后军没法支援,被困在石桥上吸引敌方的注意力。很快,联军落入了下风。巨坦人兵力充足,在守将的指挥下,西门弓兵开始用带火的铁箭刺穿了巨龙的皮肤。龙吟震天,哀声不绝。南门骑兵营和中门的步兵营也渐处颓势,人数正在急剧的减少。
所有人仿佛又回到了下午的绝望里。吹号手和旗手紧张得满头是汗,一会儿看看战局,一会儿又看看方洵九。
方洵九面色木讷,始终没有发布接下来的指令。
她的脑海里,在回想着唐尼和罗杰斯夫先前的话。
“现在步兵营几乎全是佩特星原住民,我们的兵不足两成,您这样做,是要把近两百万的佩特星人全部葬送在这里。”
“先不说这样的行动会不会引起佩特星人的全面反弹,单说祁言……您狠得下心这样对他吗?您知道,他有多重视自己的族人。”
……
方洵九阖了阖眼,低声自语:“我能……狠得下心。”一言毕,她猛的抬头,目光不同于先前的低迷,在火光的照耀下,亮如星芒。此时,西门的两头巨龙已经轰然落地一头,巨大的响动让大地为之颤栗。那双头龙只挣扎了几下,便再也没有动静。另一头龙仰天悲鸣,似乎被死亡的恐惧震慑,盘旋两圈后,飞离了战场。
方洵九当机立断,让吹号手通知骑兵营回撤,与此同时,大军后方的山道口突起枪响,所有人愕然间,通向山道口的林地延烧开成片的火势,两军相接的厮杀声隐隐传了出来。包括旗手和信号手在内,都惊诧的以为有其他势力来偷袭了自己的后方。
这种事,巨坦人不是没干过。
方洵九回望一眼,面无表情的说:“让主力部队迅速撤退,进入林地!”
“是!”
后军受袭,困在石桥上的主力军快速回撤,方洵九所在的方阵也率先退回林地边缘。主攻中门的前锋营没有接到指令,不敢贸然行动。而城墙上的巨坦守将见到这一幕,思考了许久,认定是有其他势力的伏击导致地球军中途放弃攻城。转念之下,他下令打开中城门,重兵出击,意图追击地球守军,与另一方的势力形成夹攻。还没来得及撤走的前锋营彻底孤立无援,成了巨坦人铁斧下的发泄对象。
贾维斯彼时已经退到了方洵九身边,刚刚率领山道口的驻军放完火的罗杰斯夫也与两人汇合。三人站在林地的高处,目睹着前锋营被巨坦大军践踏屠杀。哀鸿遍野,尖锐的喊叫声刺穿耳膜,直击灵魂深处。那是一支参差不齐的队伍,有老有少,没有经过专业的作战训练,只凭着求生的意志在死神的降临中挣扎。
近一百一十万的佩特星人,曾经手无寸铁无法反抗五大种族的侵略,方洵九救过他们于水火,他们便视她为曙光,如今,被她弃如敝履。
罗杰斯夫不忍再看,双手握拳的转过了头。
贾维斯直到这一刻,才清楚方洵九用的是什么计策,他的声音抑制不住的颤抖,慢声道:“方小姐,他们都是普通的平民,一定要这么做吗?”
方洵九漠然道:“全军撤退,巨坦守将不会上当,必须留下一部分人,作为诱饵牺牲。”
“可是……”
“没有可是。每一场战争,都是用鲜血作为钥匙,打开胜利之门。权衡牺牲的法则,是后续战事的利弊。弱肉强食的地方,谁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贾维斯不再言语。
巨坦大军几乎是用碾压式的打法解决了前锋营,当他们踏过石桥,三分之二的兵力越过断裂带后,随着一声高亢的喊杀声,断裂带里铺满的尸体中,忽然站起来密密麻麻的地球军。那是由唐尼趁着之前几个小时暗中转移的部分兵力,就为伏击巨坦大军。
巨坦守将这时才知上了当,想急忙组织大军回转鹰堡,后路却已被彻底截断。方洵九背过身,满是倦意的对两名上将道:“接下来的事,交给你们了。如果对我这次的指挥有所不满,我建议你们把气撒到这些傻大个儿身上。”
贾维斯和罗杰斯夫互看一眼,同时拔出利剑,用愤怒的语调高声道:“全军,出击!”
脚步声震耳欲聋,响彻天地。明明的火光下,卑塔洛山顶的修罗之景,在这一夜,撼动了整颗暗红色的星球。
这一场攻城战,终以惨烈而血腥的胜利告终。
……
旌旗飘荡,天光破晓。
卑塔洛山上一反常态,死寂得像一座巨大的坟场。没有得胜的喜悦,只有惨不忍睹的战争创伤。城外的断裂带,城门前的黄沙地,堆砌了数百万的尸骨,犹如沉甸甸的大山,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方洵九简单布置了后续的清理工作,就一头扎进了会议室。接连几天,唐尼三人都见不着她的踪影。正如贺子昂的担忧,这样可怕的作战策略,带来的后遗症是不可估量的。所有士兵在这一战后,对方洵九的敬重变成了畏惧,而刚刚解救出来的佩特星原住民,也因看见自己同族的惨死,在会议室外哭天抢地地诅咒了她整整十几个小时。最后还是在贾维斯的强力镇压下,他们才精疲力竭的散去。
地球统战部对鹰堡战役保持缄默,暂时还没有问罪方洵九的迹象,但这样重大的死伤,以及缺乏人性的战斗方式,已经埋下了方洵九将成为战犯的隐患。
佩特星上的各族势力,也开始重新审视方洵九这个人,各方的指挥者,都将她列为首要的清除目标。
另一边,巨坦人丢失鹰堡,带起内乱的萨尔难辞其咎,被帝国着重调查,解除了主帅的职务,由苏德安顶上。苏德安也在第一时间,率兵向鹰堡进发。
南郡方面在五天后传来了消息。祁言利用穆林山的复杂地形,一天之内在同一个地方伏击了变色人种的军队两次,打破了兵不重伏的原则,让变色人种损失了数十万精兵,此后一直龟缩在南郡城内。
罗杰斯夫把这些情报一一告知方洵九时,方洵九只是沉默地看着攻城的战报,完全不似她平常插科打诨的作风。直到罗杰斯夫说了第二遍,她才低声问:“城里佩特星原住民这几天有什么动向?”
“他们打算终止与我们的合作,离开鹰堡。”
“也好……”方洵九顿了顿,而后强打精神,吩咐道:“将祁言在南郡得胜的消息散布出去,让这些原住民都知晓。他们决意离开鹰堡的话,不必挽留,后续注意下他们的踪迹即可。”
“好。”
“另外,等苏德安到了山脚,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会派人传话,到时候你再通知我,在此之前,不用做任何防范。”
“是。”罗杰斯夫想了想,“那原住民和断裂带里的遗体……”
他没有说完。这个话题,仍是太过沉重。
方洵九像没听到一般,没给任何指示。罗杰斯夫能感觉得到,哪怕强悍如她,这一次,她也无法平静面对。无形的负荷压在她的心头,她像困兽,在努力寻求着出路,在消极面对,她只想用时间的流逝来争取让自己喘息的机会。
罗杰斯夫不知道该怎么去开解她,事实上,连他自己,这些天也一直被噩梦缠绕。为了拿下鹰堡,付出的代价太惨重了。近四百万人,在这一战中丧生,其中还包括之前与地球军联盟的所有佩特星原住民。他查看过尸体,最小的原住民只有十五六岁,和当初的祁言一个年纪。他甚至不敢回忆,在战事结束前,他是怎么泪眼模糊地坚持到最后的。
长叹一口气,罗杰斯夫默默退出了会议室,关上了大门。
几步台阶下,唐尼和贾维斯正在等着他。不过几天时间,唐尼下巴的胡楂儿已经长长了许多,看起来很是消沉。他的脚边扔了四个烟头,看见罗杰斯夫出来,把手里的烟蒂也丢在地上,踩了踩,迎上去问:“方小姐怎么样了?”
罗杰斯夫摇头:“除了祁言倒下的那一次,我从没见过方小姐这么低落。”
两人面面相觑。
罗杰斯夫又望向贾维斯:“首长那边有消息了吗?”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他们撤兵了,如果行程顺利,十天后应该能回来会合。”
“好。”
唐尼又道:“那些尸体,方小姐说怎么处理了吗?”
“没有。”罗杰斯夫脸色惨白,“数量太多了,挨个清点掩埋不现实。只能后期查阅名册,确定死亡者的身份。至于原住民的尸体,城里的佩特星人如果要带走,不要阻拦。剩余的……放入断裂带吧,再过不久,断裂带的地面会下沉,他们会被流沙淹没。”
“只能这样了。”贾维斯苦涩地道,“目前军心不稳,如果再花大力气去处理死亡的士兵,我怕会引发动乱。”
“是的。”
三人沉默一阵。
唐尼猛地抓了一把头发,恼怒道:“如果提早知道方小姐是要用这种方式拿下鹰堡,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她这完全是用人血铺出来的胜利!”
“嘘。”贾维斯把食指按在嘴上喝止唐尼,“小声点!”他回头瞅了瞅没有动静的会议室,接着道:“除了那些已故者,我们谁都没有立场去责怪她。你我都知道鹰堡的重要性,也知道除了她,没人能攻下鹰堡。她承受的压力已经够多了,你别再添乱。”
“我……”
罗杰斯夫抢话道:“贾维斯说得对。如果拿不下鹰堡补充兵力,那这场战争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死多少人。也有可能,到了最后,我们会因为兵力短缺,一败涂地。牺牲不可避免,方小姐放弃那些信仰她的人,你以为她会比我们好受吗?”
“……”唐尼抿住嘴,不说话了。
贾维斯拍拍他的肩:“老伙计,和方小姐并肩战斗的这三年,我们已经习惯了把所有不可能都在她身上归结为可能。但我们也忘了,她不是神,没有办法两全其美。所以,现在我们能做的,就是替她安排好扫尾的工作。”
“……我知道了。”
三人对视一眼,罗杰斯夫道:“我去继续监视苏德安的动向。”
“我去巡视军营,稳住军心。”
唐尼瞅瞅两人,长吁短叹:“OK,看来,只有我去和统战部开会了。如果时间充足,由我负责清点名册。”
“好。”
三个人透过眼神都给对方打了打气,然后分头做事。
方洵九站在门后,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眼眶湿热,心里淌过一阵阵的暖流。自她再次睁眼,重新站在这片土地上,她最大的收获,也许不是在这个时代声名大噪,而是,收获了这些人无条件的信任。
她转过身,无力地靠在门框上。窗外层层阴云里透出的霞光,投射在会议室里。
风雨总将过去。
光明将再次眷顾他们的前路。
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
鹰堡中的一切慢慢恢复了秩序。在三个上将的分工合作下,军心逐渐稳定,虽然仍有人对方洵九颇有微词,但也只是少数人的怨言。佩特星人得知自己的种族里出了一名少年英雄后,都义愤填膺的离开了鹰堡,准备去跟随祁言。
一周后,苏德安的大部队抵达卑塔洛山脚。方洵九的估计没有错误,苏德安在第一时间派出通信兵,希望能和她进行会谈。方洵九得知后,只带了罗杰斯夫和一小队警卫,骑着山地狼就直奔敌营。
据她目测,苏德安这次带领的兵力不多,明显没有进攻鹰堡的打算。方洵九一行人穿过驻扎在空地上的密集军帐,巨坦士兵纷纷对她咬牙切齿,可以想见,如果没有苏德安在,这些三米高的巨人,会在眨眼间,就把方洵九撕成碎片。
方洵九目不斜视,完全没把旁人的愤怒放在眼里。到了主军帐前,苏德安和亚尔弗已经在门口等候。苏德安脸色不怎么好,妥妥像老婆跟人跑了,为了离婚还在他背后扎实地捅了一刀。亚尔弗稍微镇定点,见方洵九翻身下来,上前点头示意,随后将她领入军帐。罗杰斯夫和警卫受到阻拦,只能待在军帐外,在周围如狼似虎的凶狠目光里,如坐针毡。
三人落了坐。方洵九一脸自来熟,跷起二郎腿环顾一圈,叨叨:“好歹也是互相捅过刀的交情了,怎么好不容易见个面,你连爸爸最喜欢的羊奶都没准备一杯,这样还怎么让我教你好好做人?”
苏德安要拍桌子。
亚尔弗手疾眼快按住他,起身道:“方小姐稍等。”
方洵九微微一笑:“你看你手下就比你懂事多了。”
“方洵九!”苏德安咬紧后槽牙,看着走到门口吩咐士兵的亚尔弗,又收回视线,“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你现在可是在我的地盘上。”
“那你想怎么着?”方洵九耸肩,“想弄死我,得拿号。不瞒你说,你的号估计是999,要排好几年的。”
“我他妈……”
亚尔弗坐回椅子上,打断苏德安:“主帅,谈正事吧。”
不满的苏德安愤愤地瞪了亚尔弗一眼,按着心口平复了一下怨气,这才平静道:“方洵九,你就半点也不怕我邀请你见面是个陷阱?”
“不怕。”
“为什么?”
“你没暗算我的智商。”
“……”
苏德安暴怒而起:“我他妈……”
亚尔弗:“主帅,稳重。”
苏主帅再次压下怒气,表情相当复杂地看了看亚尔弗。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坐回椅子上:“你说话不这么欠收拾是要短命吗?”
“那倒不会。”士兵把热羊奶端进来,方洵九赶紧喝了口润嗓,然后道,“就是呼吸不顺畅。”
亚尔弗:“……”
苏德安:“……”
方洵九喝了半杯,慢悠悠地把杯子放下,收敛了玩笑的意味:“老实说,虽然你的智商确实不在平均水平,但你这个军师,脑袋还是特别灵光的。看他对我的态度,应该也是想通了我攻打鹰堡的另一个用意。”
亚尔弗默认。
苏德安瞅他:“你想通了什么?”
见领导问话,亚尔弗自是顺从解释:“主帅,如果不是方小姐拿下了鹰堡,现在我和主帅,恐怕还生死未卜。萨尔当时选择退守意城,而不是回防鹰堡,很明显,是为了及时处置我们。想来,应该是方小姐通知了帝国,才拖延了他的进度。”
苏德安满脸惊讶,他根本没有想过,方洵九还有这么诚信的一面。在他的思维里,方洵九不捅刀子就算谢天谢地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了眼方洵九。
方洵九低调摆手:“不用谢我,谁让我是爸爸。”
苏德安:“方、洵、九!”
吼声传出军帐,吓得罗杰斯夫和一干警卫就要冲进去救人。但很快,帐中又安静了下来。罗杰斯夫毕竟还是了解方洵九的,知道她忽悠苏德安,那只是分分钟的事,于是先按兵不动。
方洵九抿了口羊奶,沉着道:“今天你叫我来,该不会就是听你练嗓子的吧?”
苏德安怒目圆睁。
亚尔弗摇了摇头,还是决定由他自己来切入正题。
“今天邀请方小姐的目的,一是为了表达感谢,二是为了划清立场。”
“哦?怎么说?”
苏德安恶狠狠插话:“就是说,我们的合作,从今天开始,正式结束。”
“啧,这可不行。”
苏德安和亚尔弗没有料到这货会拒绝得这么干脆,一时都无言以对。方洵九一脸痞气,自顾自道:“首先,说好了合作结束是在我们打下冬冀城后,但是你俩中场被萨尔那王八羔子掳走,导致我军差点全部坑在了变色人种手里。你们违约在先,我当然要提出点补偿条件。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嘛,必须要以诚为本对不对,你看,我就给你做了个很好的表率。”
“……”
苏德安怒号:“那你还说好了没摁死所有变色人种之前,不会对我们的据点下手!”
“熊孩子,怎么跟你爸爸说话的?”
苏德安:“……”
方洵九:“请你用你几十斤的脑袋好好想想,我是说过不会对你的据点下手,但那个时候,据点都是萨尔的,不是你的。”
“……”
卧槽!强词夺理!
苏德安简直想把她拖出去乱棍杖毙。
亚尔弗给他打了个手势,合了合眼,沉声问:“那么,方小姐要提什么条件?”
“简单。”方洵九耸耸肩,“我的意思是,在我方拿下其他三大种族的所有据点前,你们不能对我军发动任何形式的进攻。”
“……”
“……”
苏德安:“我仿佛听了个笑话。”
亚尔弗:“这次我站主帅。”
方洵九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了,你们可以选择拒绝,更可以把我囚禁在这里,抑或是直接杀了我,总之,这一战后,我什么处境,军师应该也看得分明。不过,你们背信弃义是一点,恩将仇报是另一点。还有,相信你们对这次发生在穆林山的伏击战有所耳闻?”
两人眉头一拧。
方洵九摩挲着杯子:“能打出这么漂亮且手法犀利操作风骚的一役,这后生十分可畏,军师您说是吧?”
亚尔弗脸色微变:“的确。这名将领的思路,让人叹服。所谓兵不重伏,他敢选在同一地点伏击变色人种两次,勇气和实力俱佳。”
“军师好眼力。当然了,我不是自夸,这名将领,恰巧是我的学生,对我感情比较深厚。一旦我折在这儿,他只会更有决心,成为超越方洵九的存在。而你们失去了这次机会,那极有可能,下一次,就是他联合虫族或者远古兽族,清理你们所有的据点。如有疑虑,敬请参考你们的好对手,变色人种的下场。”
两人皆是表情凝重。
这一番话,可谓是滴水不漏。诱导,剖析,威胁,利诱,环环相扣。亚尔弗都不禁自嘲道:“方小姐一直让我感到不可思议,但直至今天,您才真正使我觉得可怕。您不仅在战术上造诣匪浅,谈判也是位一流的好手。”
“军师谬赞。”方洵九假扮谦虚,但脸上分明写满了“爸爸就是如此炫酷狂霸拽,不服都给我憋着”。
两人被她的神情闪瞎,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洵九才把羊奶喝完,开始总结:“所以,为了节约大家的时间,合作的事,不如就此继续。你们保证暂作壁上观,我保证清场之前,不会再动你们任何据点。皆大欢喜。等到其他三个种族出局,大家再来个正面对碰?”
亚尔弗和苏德安默然相视。
亚尔弗正想拒绝,苏德安却抢先道:“好。”
“主帅!”
苏德安抬手阻止他的话,目光落在方洵九脸上,有着不同以往的冷静:“合作愉快。”
时间仿佛一瞬回到了三年前斯特城的地牢。方洵九也冲他一笑,咧开嘴:“合作愉快。”
……
五分钟后。
苏德安和亚尔弗一同把方洵九送出了军帐。单看表象,那是非常其乐融融。罗杰斯夫和一干警卫都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前一秒还剑拔弩张,后一秒就世界和平了?方洵九到底给苏德安灌了什么特效药?众人目瞪口呆,都处在震惊里不可自拔。
方洵九不急不缓地和苏德安并肩走着,罗杰斯夫等人跟在他们身后。走到驻地外围,方洵九才转身道:“送到这儿就行了,要不是怕你的兵按捺不住,我也不想和你站一起,显得我特别矮。”
“……”
苏德安低头看着这个娇小的女人,夕阳余晖洒在她身上,仿佛镀了层金,让她看起来熠熠生辉。苏德安眯着眼,小声道:“我刚听你的意思,是打算以后都不带兵了吗?”
“不确定,”方洵九仰头看天,“可能退居二线,也可能还撑个一年半载,反正,只要你不违反约定,我是不会亲自出马来敲你狗头的。”
苏德安气结。
方洵九无耻地对他亮出一排牙,嘴角微微上扬。苏德安不由得也跟着笑了起来。并过肩,捅过刀,这份交情,着实还算得上不深不浅。如果以后再也没有这样的对手,苏德安由衷地感到可惜。
他叹了口气:“从在地牢里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知道,你不是个一般的女人。”
“那必须。我这人最大的缺点,就是特别招人惦记。”
苏德安按住心窝,努力保持最大的理智接着道:“鹰堡攻城战,是我从军以来,见过最违背人性的一战,你故意葬送了那么多人来当跳板,你会因为这次的胜利,面临许多问题。”
“哟,长大了嘛。”
方洵九仍是没个正经,苏德安不以为意。
“事实上,你也感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你的掌控了,不是吗?”
方洵九不语。
苏德安暗金色的瞳孔覆上了一丝不明不白的情绪。他似乎斟酌许久,才诚恳道:“如果有需要,我能帮助你。”
方洵九一愣。
苏德安连忙解释:“就像这次你帮助我一样。”
“这不同。”
“没什么不同。以后地球如果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我不介意将你引渡到我的母星。我们的帝国崇尚力量,不会在意你是外族人。我想凭你的能力,会有你一席之地的。”
方洵九沉默以对,好像真的在思考这种可能性。
苏德安一脸期待。
半晌。
她忽然笑出声:“谢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也不枉我压榨你三年,让你有了点质的飞跃。不过你这挖墙脚别太明显,你看看后面我的兵那目眦欲裂的样子。”
“我只想知道你的答案。”
“这就是我的答案。”
方洵九骑到狼背上,缰绳一拉,招呼着罗杰斯夫等人出发。苏德安杵在原地,默默地睨着她,眼底闪过怅然,扬声道:“方洵九,我会期待,有和你在战场上再相遇的那天。”
方洵九挥挥手,快速转进了山路。
亚尔弗走到苏德安身侧,与他同样看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小声问:“主帅,您确定要答应她的要求吗?”
“嗯。”
“为什么?”
“很简单,你也猜得到。如果对手是她,我们有多少胜算?”
“四成,或许,保守估计,三成。”
“那就是了。”苏德安收回遥望的视线,面向营地:“我现在的确不想和她正面交锋,我知道自己还不够火候。更何况,她已经把自己逼入绝路了。只要耐心足够,我们会等到地球军不攻自破的时候。”
亚尔弗稍是一顿,欣慰道:“主帅,您真的成长了。”
“多亏了萨尔,也多亏了……她。”
“主帅,您是不是……”
“亚尔弗,你该去巡查军营了。”
“好的,主帅。明白,主帅。”
没说完的话,被及时遏止。但亚尔弗很清楚自家熊孩子的个性,他只想说……
宝宝,跨种族恋爱那是很危险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