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崔家的祠堂,面对着老祖宗的牌位,崔环干干脆脆的承认了。
可崔家的叔叔伯伯们是头一个不信。
崔环作为崔家的嫡长女,向来端庄持重,说是崔氏女儿们的门面都没错。
他们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平日里最是爱护弟妹、孝顺父母的好性子,是一万个不相信那些往来信件出自她的收笔,只当这事儿另有缘故。
况且,崔环只是一个姑娘家,哪有这么大的本事去操纵这些。
崔家诸位只当这是崔老爷子给崔知章这个家主擦屁股,便推出嫡长女来,给家族一个交代。
想到此,那些叔伯兄弟对崔知章的印象更差了几分。
甚至崔知章自己都糊涂,莫不是他写了信,然后又忘了?
可崔老爷子宣布事情真相如此,那就是如此。
崔环利落的认了错,跪在祠堂自省,他记得祖父只说了一句话:一笔写不出两个崔。
她知道,自己的这些小动作瞒不过祖父。
当然,她也没想瞒。
她要的就是崔凝的命。
身败名裂不够。
一笔是写不出两个崔,但是可以写出好几个崔氏女。
崔凝和她那个……不知廉耻的母亲,都要统统下地狱才对。
......
崔环记得,那时候她还不满六岁。
那年三月三,父亲陪娘亲去寺庙还愿,她和哥哥贪玩,便在寺庙里躲猫猫。
她躲在禅房衣柜里,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荒唐的一幕。
慈爱高大的父亲与别的女子恩爱纠缠,小小的崔环不知对方在做什么,只是控制不住的想哭。
她还记得那天早上母亲兴高采烈的模样,更是亲自下厨做了父亲最爱的杏仁酥。
但他的好父亲在干什么?
再之后,哥哥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在屋外响起,她看见那两个人慌乱的穿着衣衫。
她不记得是不是哥哥找到了自己,而自己又是怎么回去的。
只知道她高烧了整整三天,是母亲不眠不休的照顾她,是哥哥拽来了医师替她瞧病。
在恍惚间还听见医师给母亲报喜,说堂伯母正好也在寺中,恰逢身子不适请他去看。
一瞧,竟是喜脉呢。
他的父亲,与弟妻通奸,在佛祖面前,在她母亲眼皮子底下。
何等的荒唐,何等的不知廉耻。
而那位堂伯母生出的孩子就是崔凝。
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崔环收回思绪,看着窗外夜色沉沉,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膝盖,轻声道:“你都看见了。”
崔现从灵牌架后缓步走了出来,眼神中带了心疼,“大妹,何必呢?他……也是我们的父亲。”
崔现是崔老爷子带大的,正直仁义,重家族规矩甚于一切。
虽然父亲行事荒唐,他也并不认同,但崔凝是崔家子,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怪父亲,可对崔凝,他总是认为无辜。
他认为,崔环的作为太过……自私阴狠了些。
崔环垂下眼,掩住了所有的情绪。
崔凝无辜?
她的存在就是最大的罪恶。
她没有亲手要了崔凝的命,已是慈善之极。
“大哥,你想过母亲么?”
常年独自盼天明的母亲。
已然早生华发的母亲。
被那个贱女人炫耀到脸上,还要默默咽下一切的母亲。
“你想不到,也看不到。”
“你满脑子都是崔家的规矩,崔家的颜面,当好崔家的嫡长子,哪里想得到自己还是母亲的儿子呢?”
“大妹!”
崔现有种被戳破的羞窘,声音也高了两分,想起自己现在的位置,又压低了声音。
“大哥是为你好,你越针对那边,父亲就越对你不喜。这些年,母亲与父亲的争吵,十次有七次是为了你,你还不明白么?”
崔环抬起头,直直的看过去,冷冷的道:“大哥,若崔凝是男儿,你还会如此置身事外吗?”
“你什么意思?”
崔环嘲讽道:“若崔凝是男儿,按照父亲的性子,会不遗余力的将他送到祖父身边,到时候,你嫡长子的地位可会安稳?”
“现在你要庆幸,庆幸有我这个妹妹一直冲在前头,否则,哪天真蹦出来个弟弟……”
你可还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崔环句句如刀,刮的崔现脸皮生疼,他竟从不知知书达理的妹妹还有如此尖酸刻薄的一面。
压下了那不知名的情绪,崔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语气中带了点居高临下的意味:“大妹,如若有兄弟,为兄自当以身作则,仔细教导。”
崔环冷笑,也不说话。
她还没发现自己的兄长竟是个伪君子呢。
而崔现,发现妹妹‘冥顽不灵’后,将手里的食盒放了下来,转身离去了。
崔环自不会亏待自己的胃,她打开食盒,眼神落在一层层的小食点心上,心底的柔软也跟着出来了几分。
伸手拿起一块杏仁酥,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这是母亲做的。
她吃的出来。
旁的东西,崔环则是一口没动。
吃完点心,盖上食盒,想着兄长刚才义正严辞的模样,讥讽的动了动嘴角。
她是真想印证,兄长是不是真的如此无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