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宴
冬至,宫宴。
沈安歌原本打定主意称病不去的,谁知还未来得及去摸摸猫儿起疹子,阿姐就因前段时间劳累过度而病倒了。
这下,若是她再病倒,难免会给沈家带来皇帝的猜忌。
沈安歌思索再三,只能代表沈家赴宴,沈芜华病倒,也就只有沈白陪她去了。
“小姐,您真的要穿这身?不如还是换件衣服吧?”
云栀有些为难的看着不施粉黛,甚至连发髻都懒得打理的沈安歌,替她着急道:“小姐,这宴会上各家姑娘都盛装出席不说,还卯足了劲儿打扮自己,云栀知道您貌美,但这素净的打扮,也会被衬得不起腰呢。”
“就是要不起眼才好。”
傻云栀,若是起眼了那还得了。
沈安歌满意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推开云栀手中的金簪,在头上随意的发髻中插入一根不起眼的玉簪,满意的出了门。
马车旁立着的,是顾卿。
见到沈安歌在侍婢的簇拥下迈下台阶,他淡定的眸子中动荡着浅浅的痕迹。
她今日只穿了素色袄裙,发髻简单随意,斜斜插着一根玉簪,更衬得人清丽脱俗。
顾卿唇角动了动,主动上前伸臂。
沈安歌搭着他的手上车,素白的手一触即离,在他的护腕上留下了淡淡的女儿香。
在车中的沈安歌想起什么,复又撩开帘子道:“此番入宫,你不必跟着。”
此次宫宴,鱼龙混杂,她怕有人认出顾卿,打乱她的计划不说,会给沈家带来麻烦。
顾卿乖乖点头:“好。”
片刻,他又补充上一句:“宫宴人多,难免侍卫有疏忽的时候,万望小姐当心,莫要去显眼处。”
沈安歌莫名的望着顾卿,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像是在提醒她什么。
不过,不用他提醒,她自己也知晓该如何做。
“知道。”沈安歌放下车帘。
沈白陪同沈安歌赴宴,在一旁亮两人的交谈的神色尽收眼底。
难不成妹妹真喜欢上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子了?
沈白剑眉轻皱。
“李止。”
他换来侍卫,压低声音,道:“派人护着小姐,务必要功力深厚的,再有,查查那个小子,所有信息不准遗漏,一有结果,立刻来报。”
宫宴设在含元殿。
皇后早早就派人在殿中染了炭火,此时的含元殿温暖如春。
沈安歌刚提裙下车,便见一骑小跑过来,唤道:“沈校尉……”
见到沈安歌的脸,南阳王府世子顾燕北脸上一阵尴尬,“是二姑娘啊?抱歉,是沈县主啊。”
“世子。”沈安歌提裙福礼。
顾燕北匆匆下马,朝着马车里望了望,似乎在找什么人。
“沈校尉呢?”
顾燕北望车里张望着,疑惑了一声。
“上次秋猎多亏了她舍身相救,这几日她又忙于灾情,我一直不曾寻得机会,与她当面道谢。”
沈安歌腹诽,这个小世子对着自己间自称都改了,从本世子改成了我,难不成因为阿姐?
“阿姐身体抱恙,不能赴宴。”
沈安歌微微一笑,“世子的心意,我会亲自转答给阿姐的。”
说罢,便不再逗留,与解了佩刀的沈白一同进门赴宴。
城北,寒山寺。
后院客房处,床榻在机关的作用下缓缓打开。
顾卿甩掉沈白安排的侍卫花了点时间,从寺庙客房进入密室是已经有数个近卫在等待。
“殿下!”
见到顾卿负手进门,众人纷纷抱拳跪下,颤抖的喉结喊着惧意,但却是忠于顾卿的模样。
“属下因固来迟,险些害殿下受伤,请殿下惩处。”
黑衣少年转身坐在椅子上,挑着眼尾看向他:“既如此,还要我亲自动手吗?”
近卫自知因为自己,数月前未能及时赶到,害得殿下差点命丧于南安郡王府,不禁后怕,喉结滚动一番,似乎下定了决心,抽出背上的重剑。
随着一声闷哼,原本要剁手谢罪的刀刃偏了方向,只斩断一根尾指,顺着墙角滚过去,充当谢罪。
重剑“砰”一声坠地,激起一地灰尘。
“谢殿下,手下留情。”不恨也就算了,近卫竟然叩头谢恩。
近卫捂着断指,鲜血从指缝中流出忍痛望着顾卿的左手,那上面还缠着绷带。
那是沈安歌交代过的祛疤药物,缠上绷带避免污染。
“殿下潜伏已久,忍受如此屈辱和危险,此番现身召集属下几人,是否要动手……”
“先不急。”
顾卿的语调漫不经心,“沈家手握城防,沈白和沈芜华皆在军营,而……沈安歌,受封县主,这么大块肥肉,吞并比毁灭更有价值。”
近卫一瞬间明了,“殿下的意思是?”
顾卿似乎想起了有趣的事,突兀的笑起来:“沈家很有意思,有趣的猎物总要养肥了慢慢吃,才会尽兴,不是吗?”
“殿下英明!”
顾卿坐在上位,有一搭没一搭的玩儿着匕首,随着匕首视线向下,目光落在落在脚上的崭新鹿皮靴子上,上面极为细小的两点殷红,是方才斩手指时不小心溅上去的。
他目光一沉,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半晌,顾卿开口道:“风影,你弄脏了我的靴子。”
明明声线平淡,辨不出喜怒,风影却觉得寒疾加身,入坠冰窖一般,扑面而来的杀气,突然间压得他匍匐在地,喘不过气来。
来到含元殿前,男女分席而坐。
与沈白分开后,沈安歌便去女眷那边,寻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着。
与此同时,太子顾崇正信步登上瑞昌楼,身后跟着一个赭红玉带的年轻太监。
虽说是太监,却不似其他公公勾着腰,一脸谄媚。
“当初水云天起火,搜出来的少年尸体中,左肩的确有一疤痕,且骨头有断裂过的痕迹,想来那便是九皇子了。”
年轻太监背脊挺拔,面无青须,有种不辩性别的美,在听见顾崇的回答后,慢吞吞道:“世间无人能威胁到殿下您的地位,何必如此忧怀?”
闻言,顾崇夹带着恨意哼了声:“最好如你所说,若是让我发现那野种还活着,你这阉人的脑袋我看还是放地上合适。”
听闻“阉人”二字,年轻太监眯了眯眼,轻微弯腰道:“不敢。”
月光下,明黄的身影登上最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