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甜
市集热闹,抬眼可见远处寺庙檀香袅袅。
赵之吟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更是个颇具好奇心的。一路上摊贩的吆喝,琳琅满目的商品。她不是摸摸这个,就是看看那个,没有消停的时候。
沈安歌跟在后头,看了眼前头的赵之吟,随后余光瞥见身侧半步远的顾卿。
她从随身的小袋里掏出一个物件。
随即转身道:“把手伸出来。”
顾卿大概正在想事,听她这般说才转过视线看向她,听话的停下脚步,伸出手。
片刻,沈安歌松手,他顺从的抬起手来。
一小块用油纸包裹好的东西放置于顾卿掌心。
拆开一看,是今晨蒸煮的乌米,只不过此时已经不是乌米的样子,被沈安歌做成了盐味糕点。
顾卿挑眉,闻了闻,望向沈安歌。
周围人马往来,侍卫走在街边,将沈安歌护在内里。
沈安歌摇着扇子驱散燥热,向前一步,拿起那一小块糕点塞入顾卿嘴里,无奈解释道:“这个不甜,我做的盐味,今儿是浴佛节,我见今晨府里的乌米粥你没喝,想来不合你口味,试试?可消病除灾的。”
她的眸子泛着亮光,隔着帷帽似乎也能看见。
指尖擦着薄唇而过,喂完糕点,顾卿怔了,沈安歌也愣了。
这几乎就是下意识的顺手动作,她并未想太多,做完才发现不妥之处。
似乎从那日后,她的心神就越发松散涣散,总是不自觉对顾卿做出些奇怪的举动。
顾卿细微的笑了下,什么也没说,舌尖一卷,将那块糕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着,米的香味,加了点梅子盐,回味带着丝丝甜。
看他的神情,沈安歌猜想他应是满意的,便问:“好吃吗?”
顾卿漫不经心的咀嚼着,视线却定定的落到她身上。
直勾勾地看着她许久,方别有深意道:“好吃,甜。”
于是,沈安歌便放心地笑了,隔着面纱,也能清晰的看见她嘴角上扬的弧度。
“安歌,你在这儿做甚?”
赵之吟一转身,就没了她的踪影,又原路折回来寻,拉着她的手腕,催促道:“快走快走,寒山寺里人多着呢,该等着急了。”
沈安歌到了寒山寺之后,才明白赵之吟这句“该等着急了”是何意。
周景穿着淡色衣袍,站在殿前的台阶上,人们进进出出拜佛。
听见少女的欢声笑语转身,眉眼尽是温文尔雅的笑意。
“安歌妹妹。”
周景先是同沈安歌打了招呼,方朝着赵之吟行礼,“有劳赵小姐。”
赵之吟摆摆手,“好啦,人我给你带到了,你们慢慢聊。”说罢便一蹦一跳走出了门。
沈安歌无奈看着赵之吟离去,这丫头什么时候也做起骗人的勾当了。
“景哥哥找我何事?”沈安歌摘下帷帽道。
“安歌妹妹,你别怪赵小姐,是我拜托她带你来的。”
说着,他从腰间掏出一块白玉,上面细细雕刻着荷花,双手递到沈安歌面前:“这是我请寒山寺高僧开光后的玉佩,可消灾纳福,今日浴佛节,赠予你正好合适。”
顿了顿,他耳根微红,温声道:“安歌妹妹你且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寒山寺佛殿前的院中有株枝繁叶茂,树干粗壮到需要七八人才能抱住的银杏树,寺庙为其隔开一个范围。
听说已有上百年。
每年诸多善男信女都会来此许愿抽签,亲手将所求所愿写于红纸笺上,再将红绳挂于树前。
顾卿驻足在院中,于一男一女身后等着。
待轮到他,提笔润墨,行云流水后停笔。将墨迹未干的纸笺封存好,交给热心迎上来的沙弥。
沙弥将他的纸笺也穿了个绳,不过不是挂于树前,而是揣入袖中,随即遁入人群香客中,借着人群掩饰朝着后院禅房走去。
顾卿看了眼这参天的银杏树,眼眸平静如水。
顾卿回到佛像殿前,刚好看见周景将手中的玉佩坠好碧色穗子,而后递给沈安歌。
那欲语还休的模样……
哼……一看就别有所图。
顾卿侧过身,负手走到一旁,敛下的眸子中显而易见的升起一片阴翳。
“周景……”冷冷的语气念出。
佛殿前,沈安歌对于院中的视线一无所知。
她望着那块玉佩,心中有点为难。
“景哥哥,你我青梅竹马的情谊已是难得,不用再给我东西了,你也给了我太多的东西。”
而她,并没有什么可以拿给他的……
想了想,周景唤她:“歌儿,给你的,怎么都不嫌多……更……”
周景还在说些什么,但沈安歌已然听不见了。
很奇怪,明明看着他的唇一张一合,可她却听不见一点声响,耳里只有嗡嗡吵闹。
她睁大眼,随着视线逐渐模糊,她心中轰然升起害怕。
眼前的一切都在涣散、扭曲,她几番眨着眼睛也无济于事。
突然!
铛!
殿内响起了撞钟的声响,沈安歌于浑厚的钟声中突然血气上涌。脸颊不可抑制的热气沸腾,又散于四肢,继而汇集于下腹。
她脑中仅有的思绪显然不够思忖。
太奇怪了!怎么……
这种感觉就好像……好像那日在灰暗的房中,她中药以后的反应。
可她不是捱过去了?应该不会再有了才对?
渐渐地,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不对!比那日的感觉更加凶猛!
周景见她脸色不对,脸上浮现担忧,欲上前扶她:“歌儿,你怎么了?”
“别过来!”沈安歌下意识躲避他伸过来的手,却脚步虚软,险些摔倒在地。
她堪堪扶助一旁棕红梁柱,稳了稳步子,眼中看见又朝自己伸过来手,她压不住气,大喝:“别碰我!”
察觉自己语气微怒,她抬首露出一个笑容,“景哥哥不用扶我。”
得想办法,不能在这里!不能在人多的地方!
可她实在想不出还有何处可去,连面纱有些许歪扭。
沈安歌一转身,碰倒了过路人手中的篮子,一片哐当声,人们闻声望过来。
她顾不上周景的反应,强撑着最后一抹意识,带上帷帽朝着门口走去。
而周景被那人缠上说着赔钱。
今日的香客多了很多,几乎接踵而至。
她的视线模糊,慌不择路,全然没有发现自己离墙下的沈府侍卫越来越远。
等到那名侍卫和云栀发现沈安歌消失时,沈安歌已经与他们背道而驰。
耳边寂静到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帷帽的遮掩下,她更加看不清所有人的脸。
仿佛那些人认识她一般,都在微笑着朝她招手。明明钟塔还在撞着钟,她却听不见一丝钟声,有的只有荼靡的笑声和呼唤声。
沈安歌跌跌撞撞,不知自己朝着那个方向,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的意识快要涣散,和满目的绝望……
真的就……
忽然,腕上一紧。
有人逆着人群而来抓住了她,她不知是谁,想要甩开手腕。
那抹身影越来越近,她模糊看着高大的身影笼罩自己,高大、挺拔,让她这艘孤立无援的小船停靠在岸。
“是我。”熟悉的低冷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