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落定
房里一片寂静,沈芜华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是周家公子率先找到了落在峭壁中的你,并未发现什么少年。”
“不可能!”
沈安歌清清楚楚的记得是顾卿骑马追来,拉住了坠下悬崖的他,是他在峭壁中照顾自己,为她遮风挡雨,甚至为她……
她不信,狐疑的看向沈芜华:“阿姐,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见沈安歌生着病怕她再被气出个什么好歹,沈父开了口。
“府中没有这个人,若是有,我如何不知道呢?你先休息,改日我们到周府道谢。”
这时,沈安歌才懂了他们是何意,自己当初没有打声招呼便将他留在府里,前有自己为了周景的事闹得人尽皆知,这次若再穿出什么风言风语,对自己不好。
沈芜华生性秉直,不会说谎,也从没骗过她这个妹妹,脚一跺道:“哎呀,沈白你来解释!”
末了,沈白解释道:“歌儿,你是女孩子,和一个马奴呆在一处一天一夜,传出去会对你不利。”
“所以,所以你们就挑了一个好人选,周公子名声好,门第好,拿他做借口帮我掩盖了此事?”
沈安歌的声线低沉,带着质问的语气,明显可见的怒气。
她抬头,看向门边的爹爹还有兄长,反问道:“爹爹,您从小教我的知恩图报就是这样回报救命恩人的?若不是他,也不会有现在的我,此恩今生无法报答。”
沈安歌不再说话,掀开被褥下榻,“他在哪儿?”
“乖女,你才刚醒……”
“妹妹,你还病着呢……”
“那个救我的少年,在哪儿?”
房里一片沉默。
沈夫人到底是不忍心再这样,给门边的儿子递了眼色。
“不准说!”
沈父沉声道。
沈安歌见此情形,起身就要出门自己找。
沈白无奈叹道:“按理说,奴才毁了主子清誉,定要处理得干干净净不留祸患,但他毕竟救了你,所以我重金酬谢,客客气气地将他送走了。”
话音还未落,沈安歌扯了一件斗篷披上就要出门,被沈父拦住。
她挂心顾卿的伤势,见爹爹沉着脸,沈安歌哀求道:“爹爹,你从小教我的是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做人更是要正直坦荡,他不止一次救过我,我只是想他能痊愈了再走,并未作他想。”
“更何况他伤势严重,万一真的因此丢掉性命怎么办,那女儿不是更加罪孽深重了吗?”
好不容易,沈南天不再阻拦她,系上斗篷便冲出房门。
先是来到了顾卿居住的后院,房间不见她的身影,便直奔马厩。
李止侍卫正将马鞍给挂上,牵着它正要出去。
来不及打声招呼,沈安歌从李止夺过缰绳,踩着马镫翻身而上,一拍马臀道:“驾!”
便从后门直接冲了出去,惊摔了几个护卫。
骏马驮着白色身影消失在长街上夜色中。
白色斗篷翻飞,头发未来得及束上随着微风飞舞。
夜色太黑,沈安歌怕看不清,匀着速度在府门前的街道找了一圈,都不曾见到他的身影。
这么晚了,他又受着伤,能去哪儿呢?
正焦急着,脑中灵光乍现,沈安歌想起了一个地方,于是她调转了方向朝着北门长乐街而去。
亥时,街上已无百姓,集市皆歇。
水云天后街房舍,因为水云天大火的牵连也被烧得一塌糊涂。
黑色嶙峋的残垣断壁支棱在夜色中,融为一体。已经看不出哪里是大门,但她还是一下子就找到了靠在街边顾卿单薄的身影。
远远他就听到马蹄声,站直了身子,影子在月光的投射下拉得很长,罩上了落寞两个字。
他的眼神在黑夜中格外发亮,没有丁点儿意外。
似乎知道自己会来找他。
发现她的那一刻,沈安歌的心尘埃落定,使得沈安歌忽略了转弯处那稍纵即逝的身影。
见他无事,紧张过后的放松中弥漫着无限酸楚。
或许他在外没有家,被父兄这样“驱逐”出府,他潜意识中的归处,仍是这个给他带来伤害和屈辱的勾栏之地。
又或者,他是故意回到这儿,在她能找到的地方。
哥哥给了他银量,他却并未走远。
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不管上天安排他是恶鬼还是神仙,她都必须将他带回去。
她要让他在未来成为沈家的庇佑和靠山。
“吁……”
沈安歌勒住马匹。
顾卿微微仰着头,眼眸中是她紧急勒马的小小身影。
骏马高高撂起蹄子,马背上的少女勒紧缰绳,披散的发丝如云般轻柔翻飞,在月光的印射下竟带上了银白的光。
似银发仙女落入凡尘。
飞扬的裙摆下是纤细如玉一般的脚踝和小巧的绣鞋。
顾卿有一丝的撼动,她居然未梳洗更衣,就这样穿着里衣出了门,他低笑细声道:“幸好不算蠢,还知道拿斗篷。”
沈安歌并未下马,控制着马儿小心踱步上前,坚定又明亮的眸子投向马下。
“小姐。”
本应该伸出手来行礼,四目相对下,顾卿又将手往身后缩了缩。
沈安歌还是瞧见了那右手上单独缠绕的绷带,唇齿间仿佛又有了那温热又腥甜的味道。
“傅九,你是我捡回来的,我既将你带在身边,便不会怕那些闲言碎语,今日哥哥所说的事,你别往心里去。”
顾卿没有说话,静静地望着她。
她的目光像是在透过自己看向谁。
沈安歌看着他,目光投入他的眼中,回到了遥远的以前,一字一句道:“傅九,在你找到正真的去处之前,你便呆在府里,可好?”
顾卿不知道她当初给自己取名九是巧合,还是知道些什么。
这个九是那个疯女人赐予他的。
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数字,当初他以为只是巧合,如今这个名字再次从她嘴里说出来……
“你不说话,我便当你答应了。”
“跟我回家,傅九。”她红唇微张,唤道。
“家”这个字,从他记忆以来就不存在的东西,让人无法相信。可从她的嘴里说出来这个字,莫名的有种让人无法拒绝,且让人信服的魔力。
顾卿喉结动了动,怔然了一瞬间,方缓缓抬起右手,白色绷带隔绝了他厌恶的红色,将干净的指节轻轻搭上她的掌心。
温热……
温热且有力。
他说“好。”
少女娇嫩柔软的手扣住自己,只轻轻一拉,便将顾卿拉至马背上。
落魄的少年和娇贵的少女,皆在此夜,开启了一场前途未知的豪赌。
她用前世对顾卿了解的百分之一,和今生对他的恩来赌沈家上下几十口人的命运。
而少年用自己的谋略还有布局来赌沈家的价值最大化。
谁都不知会是何种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