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原野上,十人在两个球篮间奔跑跃动,奋力争夺一只小巧的鞠球。
比赛开始前,以为是鹤鸣山庄的苏钦昊会凭借过人的本领遥遥领先,没想到是江宁卫苑的卫天雪表现出众,将对手打的落花流水。
沈照晖感慨道:卫甲八式果然名不虚传!变幻无穷的招式配以轻盈灵活的步法,防不胜防。
云漠光对此深感赞同。
和煦的阳光、湛蓝的天空和青青的草地,如画的美景倒映在云漠光的瞳孔中,仿佛似曾相识。她想起西夏连绵起伏的群山、想起回鹘一望无际的沙漠、想起天山四季分明的高原、想起一群生死同归的伙伴,越是回忆,越是苦涩,越是想念。
这时,孟松雨的欢呼声响起,粘满草叶灰的裙角欢悦地摆动,“啊,我们赢了!”
激动的卫天雪渴望冲上前去与蒋术奇分享这份喜悦,但他身边有佳人。再看孟松承,他身边也有佳人。一时间,内心的欢愉像坠落的风筝,堵在胸口。最后,她悻悻地走向众人,扯了扯嘴角,“是呀,终于赢了。”
苏钦昊颇为赞赏道:“好一个卫大小姐,武艺精进,我竟瞧出几分卫伯父的风范。输球,也认了!”
孟松雨一把揽起卫天雪的胳膊,亲昵道:“那是,爹爹的眼光向来独到,天雪绝对是未来少夫人的最佳人选。”一句高赞加深了谢无双的尴尬。
“小雨。”孟松承喝止小妹的口不择言。
孟松雨不满的嘟了嘟嘴。
见日光正中,孟松承适时提醒道:“即将开席,再不去梳妆怕是要丢人了。”
巳时一刻,宾客纷纷落座。
一排十案,共十排,成就“十全十美”之意。
前三排多为世家名流。卫照知、谢京瞻等世家家主亲临,凸显了当前孟千山无比尊崇的江湖地位。四至十排依江湖榜单排序,多为与乾元山庄交好的帮派当家,彰显出乾元山庄的统治力。
再看席上,孟千山居上首,长子孟松承居左、次子孟松启居右,分列而坐。因孟松启年幼,孟夫人同坐一桌。
首排从左至右依次是李和跃、郭元盛、苏钦昊、谢京瞻、卫照知、蒋术奇、沈照晖、裴相如、晏青恒、鲁庚轩。
有主角自然有配角,云漠光一身毫无战绩,被安排坐在第九排左一,真实地被淹没在角落里。落座后做的唯一一件正经事,便是跟随众人敬了三杯酒,而后便专心品尝吃食。
斫鲙、鱼羮、羊头签、洗手蟹、风干鱼、炉焙鸡等等,光是一样都可以作为酒楼的招牌菜,如何不令人大快朵颐。
犯难时,云漠光猛一抬头,瞧见了坐在第三排右二的卫天雪。那双温柔清雅的眼睛始终追随着气质清冷的梧桐谷谷主,令人心疼。
错过,她想用这两个字,来形容这对昔日的恋人。
雍熙三年的十一月,蒋术奇已在生死线苦苦挣扎了近一年,形神萎靡,周身不振。卫照知探病回来满腹心事,随口的一句“再不见好,贤侄怕是要废了”的批言令卫天雪感到害怕,害怕蒋术奇往后可悲的一生会累及她,所以在退婚之时选择了妥协。
如今,蒋术奇较先前颀长而纤瘦,但望之神闲气静,眉宇轩逸,更胜从前,如何不教人暗生悔意。
福如东海、福寿康宁、福寿齐天、福寿无疆……共贺词多有雷同,令百无聊赖的云漠光更觉无趣。
孟千山与贵客依次交谈,长子孟松承负责应酬其他人,觥筹交错间,孟松承就像是孟千山的翻版,眼神里的欲望如出一辙,流露出独占鳌头的野心。
就是因为这股勃勃的野心,才使得孟千山暗中筹划,联合谢京瞻、卫照知一道将兴起的闻空阁一举歼灭吧?
在云漠光迷茫的目光里,竟有几分明显的嫌恶意味。若按此推论,闻空阁真正的仇家到底该是谁呢?
“在看什么?”蒋术奇突然出现在身边,顺着云漠光的目光延伸出去,是孟松承?
“我不理解,你为什么会讨厌他?”
云漠光一笑,“因为他姓孟。”
“你不喜欢乾元山庄?”蒋术奇恍然大悟。
云漠光点点头,小酌了一杯酒,“是啊。”
蒋术奇一来,连带着卫天雪的目光也追随而来,云漠光不由严肃问道:“你来做什么?”
“尝尝这个。这味点心,出自于京都孙羊正店,入口虽苦,过喉香甜,独具幽涩之味,在江南一带是求之不得的。”
“色彩晕染、花纹独特,点心还可以做成这样!果然是贵客特供。”她雀跃的咬了一口,满脸惊诧之色,“这味道不是……”
“不合口味?”
云漠光及时摇头,应付刚才的失态,“果然好吃。”
蒋术奇一笑,打量云漠光的眼神里多了一丝奇怪的柔情,“若是觉得好吃,我便想办法将糕点师请到家中来。”
“那倒不用。”云漠光不动声色的将点心吃完,忙把他赶回原位,卫天雪的注视也随之松懈。
这时,她沉下心来思考,点心里何以会有西域香料萨合罗的味道?萨合罗的花和杆茎包含剧毒,极难操作提取,天下间甚少有人做到。同门之中,除了师父,便只有自己和师姐柳白樱了。
莫不是,柳白樱在这里?
午宴一过,贺寿之人陆续离去。临近傍晚,乾元山庄预备操办家宴。
蒋术奇带着云漠光正预备告辞,忽见谢无双上气不接下气直奔两人,拦住了去路。
谢无双拉起云漠光的手,挽留道:“云姑娘,祖母急症发作,一下子背过了气,能否麻烦你来一趟?”
云漠光怀揣着隐蔽的心思,立即应允道:“好。谢老夫人平日里身体如何,吃些什么药?”
“祖母常发头风之症,平时服用的是白芷、川芎、炙川乌、生甘草、天麻。”
“这些药草多下一分都是毒,一般的大夫都差些火候。”
“没错,祖母的药是慕容老先生亲手配制,借水路送达,加上船只、运费、药材、人力四项成本,一克成药能合一两黄金。”
纵使云漠光出身不凡,也感到这项花销无比的奢侈。江南富庶,可见一斑。
登楼进屋,谢无双便察觉出异样,房间内过于安静,一无人影,二无声响。她奔向床榻,祖母仍在沉睡,侍奉的玉安姑姑和两个丫头都不见了身影,不由疑道:“她们都不在,奇怪。”
房间门窗紧闭,燃着厚重的檀香。午间的菜肴点心浅尝辄止,用的是银筷银碗,色泽无恙。
云漠光跟在谢无双身后,瞧见谢老夫人四肢异常舒展,满是皱纹的脸颊升起一抹明显的红晕,便自作主张探了鼻息和脉搏。脉搏微弱,鼻息几不可察,若非面色红润,倒像是一个人的垂死时刻。
中毒!云漠光第一时间做出判断,且下毒手段非常高明。
檀香满屋。
霓虹糕……点心盘遗留着半块。
云漠光显得有些焦急,“屋内有毒,先把窗户打开!”
话罢,已先推开一扇窗,只觉一股清风涌进房间,畅快不已。正欲深呼吸之时,身后扑腾一声,但见谢无双腰肢一软跪倒在床边。
房内有人。
她缓慢靠近内室,屏风后突然击出一道酷寒的掌风,混合着浓烈的聚合香气,令人头脑晕眩。
锁幽冥!
她迅速屏息,快步后撤,未受毒害。
这时,从屏风后走出来一位眉眼凌厉的女子,语气冷酷又张狂,“一个个都是笨蛋!”她用手指着谢老夫人,“这位,心肠狠毒的老笨蛋!”用手指着谢无双道:“这位,美貌无用的小笨蛋!”又拉开幔帐指了指并排昏睡的三位侍婢,“这些,可怜无助的苦笨蛋!”鼻息中充满了轻蔑。
“只可惜你没中招啊,云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