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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酸心

云海无极 周伽童 4009 2024-07-11 19:24

  火葬。

  这是柳白樱唯一留下的遗言。

  薛檀枞断然没有想到,昨日短暂的对白竟是绝句,再见已隔生死之渊。

  本想告诉白樱,漠光平安无事。

  却要告诉漠光,白樱自决而死。

  他满是愧疚的看着白樱的骨肉融化在火架上,火苗烧的那么旺,最后剩下一段一段的细碎骨骼,带着魂魄的余温。人巳死,仇未决,他将骨灰收进坛内,轻声念道:“白樱,马上就能回家了。”

  江湖上不断传来天机紫微宫的讯息,为夺宝藏,千人同去,困于内斗,几无生还。想到薛荻一行人还在空闻山等待,他不得不尽快前往,赶在孟千山之前抵达。这就意味着,他必须果断南行,放弃寻找漠光的下落。

  来山里的第二日,旁观者清的孟松承也忍不住质疑道:“过了这么些天,连薛檀枞的影都没见到,到底是把你放没放在心上。你不会还想着他吧?”

  这话里的每个字都以云漠光不爱听的语调说出来,让人莫名烦躁,不想理会。

  孟松承也看出来她有些生气,也耐着性子不再主动言语。

  可终究是他先按捺不住,特地跑进山里打了只野鸡回来,烤熟后把鸡肉切成一盘,将鸡腿的肉都拆好,放进她的盘子里。

  云漠光饿了好些天,闻到扑鼻的香气,恨不得大快朵颐,迟疑了半晌才食用。白日的强光正巧照耀在眼睛上,刺得她眼眶微红,“就算结不成伴侣,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总归是朋友。”

  孟松承心里攒着的怒气随之发泄,“他不管你,你依旧同他做朋友。我救了你,你照旧视我为仇敌。云漠光,这是什么道理?”

  云漠光愣了愣,被他说的大脑一阵轰鸣。

  想想多年来的一厢情愿,她瞳孔里的微光迅速滑落,连同整个眼睛都变得漆黑空洞,“喜欢,是世间最不讲道理的事情。”

  喜欢,是孟松承从未明确讲出的两个字,就这么被铺在台面上。

  他自嘲笑笑,出了屋门。

  本想静心练剑,偶然发现一株枯死的木桩颇具古意,便将其砍了下来。再回来时,手上提了一个可以支在床板上的小桌板。他实在担心她闲得发慌,无事可做,心情崩坏。

  卧床已久的云漠光见到桌板激动得双眼放光,有了它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用双手撑了撑上半身,双手接过,恨不得立即行动起来。

  孟松承一边将于薇购买的药草碾成段,一边摆放在桌板上,然后云漠光用捣药罐将药块研磨成粉,制成药丸。

  “凑合用。”

  “谢谢。”

  浓郁的感激在云漠光的瞳孔里似水般流动,还夹杂着小鹿猎喜般的兴奋雀跃,将孟松承的心撞得更加柔软。

  救命之恩都不曾说个谢字,微不足道之物偏又如此感激?真是成熟的时候算计的不行,幼稚的时候单纯的要命。

  “这些药材都是用来做什么的?”这一批药材的药效,早在孟松承将药单交给于薇之时,已经再三确认过。

  “天机紫微宫内厮杀一片、刀剑无眼,最需要止血散了,你说呢?”云漠光望向他的眼睛,寻求一份肯定。

  孟松承嘴角微提,用手指刮了刮眉毛,皱着眉头,故作迷惑道:“我不认为薛檀枞那么容易受伤,止血散对他来说用处不大。”

  “这不是给他准备的。那么多人被宝藏迷晕了头,不把性命当回事,可等性命堪忧之时怕是会后悔莫及呢!我想,也给这些人一个重头再来的机会。”

  “你对咎由自取的非善之辈也有慈悲心?”

  云漠光认真的想,“许多人都是身不由已吧,年纪大了、武功不高、头脑也不灵,知道自己不过是一枚小小的棋子,被帮派之义、首领之命、兄弟之情种种原因裹挟。他们不是真正的恶人。”

  “要救很多人,这点份量可不够。”

  “能侥幸生还的人,也不多。”因人心贪婪而生出的灾难,会衍生出无尽的恶果。

  “是啊,已经死很多人了。”

  “若不出手制止,还会死更多的人。”云漠光在逼他正视这场浩劫。

  孟松承敛了表情,问道:“你认为是乾元山庄故意泄露图纸,引发江湖厮杀,坐收渔利?”

  “有图纸的不是乾元山庄就是卫苑。但付出最小的代价绊倒对家,收获最大的利益,是乾元山庄惯用的策略。毕竟若想名正言顺得到天机紫微宫,没有什么比渲染薛檀枞的罪恶最有用了。”

  “你竟然会这么想我?”孟松承的心凉了半截。

  “我知道不是你。那时,你来了岘山救我。但,乾元山庄不止有你。”

  孟松承侧过脸去,“是天雪想出来的办法,泄露图纸能直接破坏两家盟约,令婚约作废。她心思单纯,不是有心的。”

  云漠光茅塞顿开,“没想到是她。”

  就在这时,孟松承发现药材里夹杂着一片梧桐叶,便将这片叶子捏在指尖,“五年前错过蒋术奇,是天雪终身之憾。她是下了决心,绝不嫁给不爱之人。”

  云漠光深感惋惜,“要是当年能拿出这样的勇气,又何愁会错过意中人呢。”

  “人,都会有懦弱的时刻。”面对来势汹汹的情感,孟松承也在惧怕和退缩。

  “就算她曾迷茫、曾胆小,现在肯豁出去,也令我佩服,希望她能够得偿所愿。”

  孟松承冷睨一眼,“你倒是大度,蒋术奇可是整个大宋武林唯一无条件信任你的人啊。”

  云漠光闻之伤感,随之爽朗一笑,“那都是后话,此一去天机紫微宫,我还没有把握能活着出来呢。”

  这样乐观又消极的语言令孟松承心头一颤,最想问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药材里没有毒药?你不是惯用毒药对付人吗?”

  云漠光一笑,毫不避忌道:“谁说没有。”她指了指手边窗棂挂着的一匝不起眼的蓉草,“我准备了翻鸦草。”

  “有什么用?”

  云漠光将蓉草折了指节长的一截,“就这些可以迷倒一头牛呢。”

  “试试?”

  “你不信这个邪,就试试。”云漠光玩心四起,立即放于蜡烛上点燃,空气里立即充满了翻鸦草的苦涩气味,静待孟松承的反应。

  她盯着他,他也盯着她。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正处夏季,山里蚊虫嗡嗡而鸣。正纳闷之时,满屋子的蚊虫声渐渐消失了,一只大号的天牛从横梁上坠下,摔到两人面前。

  两人见状眉头皆是一抖,证明药性无误。

  云漠光骤然反应过来,问道:“你屏息了?”

  孟松承谨慎的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这翻鸦草厉害着呢。”云漠光本该继续屏气,可一得意,翻鸦草的气味些微进入了鼻腔,头部立即晕晕沉沉,身子不争气往后一倒,睡了过去。

  不得不说,这简直是两个月来睡过的最安稳的一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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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足睡了两日,云漠光再次醒来,正处清宵之夜。

  房间的窗户全部开着,她一抬眼就能看到天边的月亮,又大又圆,壮美极了。

  余光一扫,发现孟松承就睡在旁边的藤椅上,背脊依旧绷得笔直,双臂抱紧,眉目紧皱,完全一副毫无松懈之意的睡姿以及苦大仇深的睡相。

  她先是不动声色的盯了一会儿,思绪游荡在那些无法深究的事情上。

  为何他三番两次豁出性命去救自己……甚至事无巨细的贴身照顾……

  不怕毁了苦营多年的君子之名……不怕外界认为他是非不分吗……

  想着想着,云漠光感觉有些口渴。

  身子一转,顿时感到轻快灵活了许多,连伤口的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熟睡的两日,她的伤竟悄无声息的自愈了?

  倒是孟松承的脸颊瘦了几分。

  云漠光明白,自己能迅速康复都是孟松承的功劳。所以,她不想吵醒他,便伸手去够床头的水杯,可还没触到,一道身影从藤椅飘到她面前,抢先帮她取了过来,倒满了水,递给她。

  云漠光心情复杂的接过,一点一点抿着水喝,问道,“你没睡?”心疼的目光率先出卖了她的内心。

  “睡不着。”孟松承很是心烦,愁容满面。

  “出了什么事?”

  孟松承垂下头去,不让她瞧见眼眶的异常,“发生了一件对你来讲极好的事,红姨她被人杀死了。”

  白日里他去山坳里猎了野味,心满意足的往回走,碰巧看到乾元山庄的两名手下正在巡山搜人,便躲在暗处,意外从谈话中得知了红鹰被杀死的消息。

  “真的?”云漠光初时又惊又喜,可转而一想孟松承的心情,又恢复了平常,“是我那一剑吗?”

  “不是。”他回答的有气无力。

  云漠光拼命地在脑海里推算其他的可能性,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薛檀枞。

  红鹰一死,云漠光无比畅快,肺腑的憋闷消散大半,却见孟松承双眼红红,又不忍心,“你很伤心,红鹰待你很好,对吗?”

  他长舒了一口气,悲痛狠狠地压抑在不为人知的心底,“她是母亲的妹妹,是我的姨母,从小到大她都对我照顾有加,是山庄里唯一用真心对待我的人。”

  云漠光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既然无法与孟松承共情,索性保持沉默。

  孟松承的声音有些嘶哑,“总想与你不结冤家,到头来却是仇上加仇。”

  这话听了教云漠光也不忍心,甚至有些为难。与其恩惠和仇怨纠缠不清,倒不如一别两宽来得自在。

  她心一横,平静的建议道:“孟松承,往后你我恐怕只会更加针锋相对,等离开这里,是生是死都不用你插手了。”

  “再见面就只是敌人了,是吗?”

  云漠光稳了稳心神,抬头看向他的眼睛,“只做敌人,不做朋友。”

  浮冰雪山渐渐凝结在孟松承的嘴角,“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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