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被插曲耽误了行程，孟松承一行人由水路转为陆路，直到次日傍晚才落脚江宁，让前来接风的卫天雪在登封玉琼楼等候了多时。
登封玉琼楼是江宁数一数二的食肆驿馆，位于车水马龙的城南坊，身处楼阁顶层会客厅堂，太湖盛景一览无余，用来接风洗尘、舒缓心情再合适不过。
卫天雪瞧见孟松羽无精打采的样子，问道：“松羽，你怎么啦？”
“啊？”孟松雨猛然抬眼，“没什么。”她还在为昨夜的漫天大火而心绪不宁，没想到有一天她也做了毁尸灭迹的勾当，“昨晚没睡好。”
卫天雪满心盼望与蒋术奇的第二次重逢，可当孟松承在身侧时，又不得不将心思藏起来。她偷偷打量蒋术奇，不明白他在想些什么，只是好奇他为何一副思虑深重的样子。
卫天雪不动声色地让小二将五味杏酪鹅摆在他面前，这是蒋术奇过去特别喜欢的一道菜。可半晌过去，蒋术奇都没有抬筷。
卫天雪只好提醒道：“连夜赶路劳心费神，多吃些才好把精神补回来。”
“好。”最先动筷的是孟松雨。
见其他人兴致不高，卫天雪索性提起他们应该会感兴趣的事情，“我有事情要同你们分享。”
“何事？”孟松承语气冷漠。
“先前你们来信说要去调查闻空福祉，所以昨晚我先去探查了一番。”卫天雪低声道。
孟松承眼神一亮，来了兴致，“有什么发现？”
昨夜，若不是卫天雪伏在闻空福祉的座院琉璃顶上，根本看出来这栋楼阁内藏洞天。
表面上看，闻空福祉是一幢三层八角楼阁，实则楼阁中间藏有一座五层高塔，飞檐斗角，曲线如波。无论站在东南西北哪个方向，外观形状都如出一辙。
对外开放的只有一面，是闻空福祉设立的药堂。
卫天雪不信它仅仅是药房而已，连扒了东西南北四块房间的屋瓦，房间里还是空空如也，正欲败兴而归。这时，高塔的三层有间屋子骤然亮起，窗纸上映出三位女子玲珑的身影。
一人问道：“柳姑娘，你如今已是代理阁主，阁主之位近在眼前，怎么一点都不心急？瞧白千玉和阳月儿都按捺不住了。”
一朵红色芙蓉花簪在一侧发间，一缕光泽的长发荡在另一侧腮边，一道凌厉的流光沉在眼底，衬得这张冷冷的面孔分外妖娆。柳白樱语意悠然，道：“不必心急，他们不是都失败了？”
另一人道：“可是坊主立下规矩，谁在七日内完成任务，谁就能掌管闻空福祉。如今两日已过……”
“你们担心了？”
两人勉为其难的否认。
“我们不妨讨论一下，谁最可能达成目标。棠楠，你先说。”
棠楠声色铿锵，“只要有孟松承在，靠正面对抗是不可能的，必须声东击西，团队作战。白千玉输给梧桐谷谷主倒是出乎意料之外，看来那个女神医确非浪得虚名。”
棠梨道：“也难怪阁主动了真格要除掉她。”
棠楠不确定地问道：“柳姑娘，你有把握杀死云漠光吗？”
柳白樱笑笑，“你们放心，就算我杀不死她，我也有办法掌管闻空福祉。”
棠楠心生狐疑，“这……你拿什么保证？”
“你们连坊主的面貌都不曾见过，可是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在卫天雪点明“柳姑娘”称谓的那一刻，云漠光红润的脸色顷刻间变得苍白如纸，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成为了现实。
在场的蒋术奇和孟松承一下子捕捉到云漠光表情变化，印证了凶手的确与云漠光熟识的猜测。只是蒋术奇的心里比孟松承多了一分担忧，若是阵营相对，云漠光会选择谁呢？拿不准云漠光的立场，蒋术奇选择继续旁观。
孟松承毫不迟疑的追问道：“这个柳姑娘真的这么说？”问这话时，他面向的是卫天雪，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停留在云漠光身上。
卫天雪点点头。
谢无双再次说出孟松承心中所想，“这位柳姑娘知道坊主的真实身份，甚至借此作为掌控闻空福祉的筹码，她一定知道幕后之人在哪里。”
眼看接近真相，孟松雨也激动万分，“天雪，这位柳姑娘到底是谁？”
卫天雪脸上一红，“说来惭愧，昨晚我也想继续探听下去，不料被她察觉，只好抽身而退。”她捂住左小臂隐隐作痛的伤口，“我还没有查出柳姑娘的来历，但棠楠、棠梨是琉璃美人廊小有名气的琴瑟雅妓，可以从她们姐妹入手查起。”
孟松承冷道：“又是琉璃美人廊的舞姬？难不成是蛇鼠一窝。”
蒋术奇此时开口道：“若昨晚刺杀之人都来自于琉璃美人廊，出手设局的是白千玉没错，下蛊之人便是性格怪癖的阳月儿了。算上棠梨、棠楠，这四人都不是琉璃美人廊的新人，可以说琉璃美人廊早就是幕后之人打探消息的据点了。”
孟松承的薄唇冷意悠然，自嘲道：“她们一直活跃在江湖市井，我竟毫无察觉，一定有人暗中在帮助她们。白千玉要来杀你时可有说辞？”
“她扬言要替郭庄主报仇。”
“郭庄主从不涉足烟花之所，如何会与琉璃美人廊交好？难不成一直以来忽略了什么线索？”
谢无双眼看孟松承的眉头越拧越紧，宽慰道：“不如沿着这条线追查下去，或许会有发现。”
卫天雪建议道：“本小姐有个办法，她们人多，我们人也多，不如分头跟踪试试，如何？”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孟松雨踊跃道：“跟踪？简直是本小姐最擅长的事情了！就由调查白千玉如何？”
蒋术奇本想喝止，但转念一想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便答应下来，只是提点道：“趁白千玉下落不明，去敲打敲打她身边人，是个好主意。只是你单独前去有些危险，我不放心。万一她对你下手……”
“杀我？她真的有那个胆量？敢伤害我一根汗毛，怕是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呢。”孟松雨就是这么的自信。
“按你的说法，你和卫大小姐、谢三小姐都比较安全。”
“没错，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孟松雨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眨了眨。
“说得好，那就由你和无双留在原地，不要随意走动。”
孟松雨兴致刚起又急速消退，不耐烦道：“哥哥！每次都是只剩我们两个，昨天是，明天也是，多没意思呀，然后呢，再请云姑娘保护我们？”
云漠光瞪了她一眼，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直言拒绝道：“孟大小姐，上次出手导致我旧伤复发，这回劳烦你另找他人吧，我就不奉陪了。”
谢无双温和建议道：“云姑娘，他们的目标是你，还是不要落单的好。”
“多谢谢三小姐挂心，我会加倍小心的。”云漠光看似乖巧应允，实则婉言谢绝，顺便将别样的心思掩藏在心底。
孟松承见她一改往日的脾气，推测她另有安排。这位神秘莫测的柳姑娘与云漠光相识，换言之，此人定了解云漠光的来历。他唇角勾起，说道：“当务之急就是让云姑娘把伤养好，任何与之无关之事都不需要你操心。”
“明日花魁节开幕正是热闹的时候，云大夫不能去实在可惜。不过我会请掌柜调换一间上方出来，这样既可以在房间内歇息，又可将表演一览无余。”卫天雪主动示好，甚至暗暗提醒云漠光和蒋术奇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
这般的热情令云漠光无所适从，反而笑得十分勉强，“无须卫大小姐破费，好意心领了。我不喜欢闷在房间里，虽然伤还没好，走动走动倒也无妨。”
蒋术奇往云漠光的碗里夹了她最喜欢吃的江南菜，淡淡说道：“我替她安排就好。”一时亲疏毕显。
孟松承见状眯了眯眼，问道:“若是见到阳月儿，云姑娘能否辨认是否为驭蛊之人？”
阳月儿的身份暴露在即，但云漠光想着能缓一时便缓一时，为其开脱道：“夜晚漆黑，身形难辨，着实有些为难我了。百罹蛊，阳月儿一个从小生长在中原的人，真的会用吗？”
孟松承的唇尾似笑非笑，“催动百罹蛊极其耗费内力，就算是当年的巫族大祭司阳涌月也需要一至两日恢复。想知道阳月儿用没用过，试探一二，可不言自明。”
“是个办法，可终究不算实证。不如雇几位不相干的打手去试探一下，没准儿能发现端倪。”
“也好，我自会安排。仅跟踪阳月儿还不够，棠梨、棠楠的行踪也不容易忽视，她们两姐妹就交给我来对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