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进京
镇南王看到自己怯懦孱弱的小孙子,在骆家一日比一日有生气,那真是打心眼里的安慰。最后索性就直接将他留在骆家了,只同儿子司徒卿回了西南。
原本是想着骆家孩子多,那对龙凤胎跟司徒煜年级又相仿,司徒煜呢也很难得的非常亲近他们。让他留在这里多呆些日子再好不过了,可谁知这一留就留了五年。
“二位贤弟,大哥我需要你们的时候到了!”五年后的某天,骆家私塾读书的骆辰星仿佛屁股长钉,一刻都呆不住了,于是将主意打到对着旁边两个臭皮匠身上。
与之厮混五年之久的镇南王府小世子司徒煜,一听这话就知道她准又要惹事了。于是急吼吼地叫住她,“小七,你又想干啥?”他今儿个反正是打定主意说啥都不会帮她。
果然,骆辰星嘿嘿一笑说道:“我得出去一趟,耽会儿夫子回来就该是你们展现才能的时候了。为兄对你们有信心,加油。”她说着话的功夫已收拾好了书箱,眼见着就要起身准备开溜了。
司徒煜慌忙一把拽住了她的衣袖,嚷嚷道:“哎,今儿个可不行啊。最近咱都得收敛点儿,马上就要启程进京了,咱们三个可别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给你祖父上眼药。到时候跪祠堂挨板子是小,要是被留在云中去不得盛京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着加大了手中的力度,骆辰星几番挣扎都未能如愿挣脱,正戚着眉准备打呢就听另一边的骆辰枫也开口了。
“对对对!小不忍则乱大谋。阿煜,你抓紧,别让她逃了。”说着还不太放心,自己也过来拽住了骆辰星的胳膊。
“小七,我可告诉你,这会儿就是有人点把火把咱定北侯府给烧了,你也休想离开这里半步,死也得死在这书桌上!你不想去盛京我还想去呢!”
要不是这回趁着给祖母贺寿,陛下特意下旨恩准全家回京庆祝,他们还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去盛京。往常去盛京的都是兄长们,司徒煜也去了好几回了,就他跟骆辰星俩至今连盛京的城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如今好容易有这么个机遇,他反正是说什么都不会我放过的。
骆辰星看着这么个情形,也只得讪讪地坐回书桌后了。
想着距离去传说中的盛京还得两月有余,往后都这么小心翼翼的过日子,委实是累了些。
眼珠滴溜溜一转,心念道:不如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一劳永逸。
“既然你们都这么想去盛京,索性咱们也别等了,现在就去!”
见她老实坐下后方才转身坐安稳的两人,一听这话又紧张了起来。
“大白天的你说什么大白话,休想耍花招啊,乖乖坐着别惹事!”
骆辰枫虽然很想早点去盛京,但是他也明白,没有家里长辈的允许他们三个是肯定去不成的。
这盛京又不是西街菜市场,山高路远的,岂是他们三个半大孩子说去就能去的?
骆辰星随手抄起一本书,单手支着脑袋斜靠在书桌上,另一手则随意的翻动着书页,一条腿随意曲起支愣在书桌前。
那神态慵懒悠闲又随性,明明是一副极其没有体统的样子,但瞧着却格外的潇洒恣意,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她微微启唇,漫不经心的道:“不必着急,我自有办法,你们就只管收拾好自己的行囊准备出发就是。另外,别忘了好好想想到时候该怎么谢我。”说完她抬起头浅笑着看向他们。
下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了她的脸上,那双过于漂亮的眸子在光里熠熠生辉。
许是从小到大,骆辰枫跟司徒煜见惯了她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神通”,也或许是她天生就有一股让人信服的魔力。总之她话音刚落,司徒煜跟骆辰枫仅互看了一眼,便双双起身飞奔而去,临了还不忘吩咐书童回房收拾行囊。
骆辰星还没回过神,只觉的一阵风从自己面前吹过。待看清时,刚才还义正言辞把自己摁在课桌上的两人已经欢呼追逐着在长长的走廊上如同两只野兽一样飞奔而去。
哪怕是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夫子,都没能阻止他们兴奋地狂奔……
可怜的老夫子,被他们撞得在原地晕头转向地转了好几个圈险些摔倒……
骆辰星看着远处惊魂未定、痛心疾首指着早已不见人影的走廊骂他们的夫子,头一回觉得夫子真正是口若悬河才高八斗。
忍不住多听了一会儿,精彩之处甚至还鼓起了掌...
夫子正骂得酣畅淋漓,忽被传来的鼓掌喝彩声掐断了声音。
待回身看到那不知死活正作死般引他注意的人时,刚才好不容易稍微消下去的怒意瞬间胀的他肝疼。
等骆辰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时就见夫子像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将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一步一步朝走她了过来。大有将她生吞活剥的架势,顿时觉得腿肚子直转筋。
“骆辰星!”
夫子在她跟前堪堪住了脚,狂狮发怒的一声吼,顿时惊得她魂魄离体,赶紧闭眼等死。
“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往下背。”
夫子牙齿咬得咯咯响。
“今...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夫唯禽兽无礼,故父子聚麀。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
骆辰星赶紧战战兢兢地背了起来,她知道夫子这是骂她是禽兽,但没关系,刚才那两个真正是连禽兽都不如。
“出自何处?”
“此篇出自《礼记》曲礼上。”
“好,回去将曲礼上给我抄上百遍,明早交上来。”
“是!”
心中叫苦连天,嘴里却答应地极痛快。
只因刚刚还见识了夫子骂人的场景,她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作死。
当然没忘顺带着将那两个没良心的“禽兽”在心里诅咒了个八百遍。
“滚出去!”
听到夫子咬着后槽牙的赦免声她立刻如释重负,立即躬身行礼、转身离开,她的书童南与缓步走进来收拾起了书桌。
夫子愤愤地转身走到上首的书案前,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
“藏巧于拙,用晦而明,寓清于浊,以屈为伸!”
就在骆辰星前腿迈出门预备开跑的空档,身后夫子混浊不清的嗓音低低的传来。
她疑惑地停下步子回头,正对上夫子若有所思的目光。
“需时刻谨记,切莫冲动行事。去吧!”
“是,学生记住了。”
说完她再一次对着夫子躬身行礼,然后转身沿着长廊往外走去,南与沉默地紧跟在自家主子身后。
半个月后的盛京
已是四月中旬了,正值万物复苏百花齐放的春天。
已经在路上颠簸多日的骆辰星一行人终于赶在殿试结束后进士们奉旨骑马游街这日到达了盛京。
他们三人骑着马一进城门,就见熙熙攘攘的人群集满了街道,百姓穿着十分考究,身着绫罗绸缎的比比皆是。
街道两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贩子们卖力地吆喝叫卖着,人人脸上挂着笑,你来我往的很热闹。
后面临街的酒楼上坐满了人,都争相谈论着什么。
盛京是大燚的都城,地处北上偏南,靠海,大概就相当于现在山东的地里位置。
抬眼望去街道两边的树上挂满了红绸彩带,很多商铺的门头上也挂着红绸扎的花,或者红灯笼,给原本热闹的街道更添一份喜气。
他们骑着马漫步走着,脸上裹着挡风沙烈日的薄纱。
“今天是照例进士们骑马游街的日子,过不了一会儿进士们由宣德门出来了。由御林军旗鼓开路,气派非凡。牌子都写“肃静”、“回避”,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脚跨金鞍红鬃马,威风凛凛领头的就是今年陛下钦点的殿试第一名的状元郎,后面依次跟着探花榜眼。那可真正是前呼后拥,威风得很呐。”司徒煜见状赶紧解说了起来。
“他们骑马列队从正阳长街走过再沿着渭河走到城西头,后才回转到宣武门进宫谢恩。”司徒煜越说越得意,仿佛那脚跨金鞍红鬃马的状元郎是他一样。
骆辰星看这场景就跟前世在古城游玩的场景差不多,只是这里更真实热闹,充满了烟火气。
她出生在这个历史上架空的时代已经十三年了。这个时代似乎是从汉代之后就在某个平行空间分出来的,地名跟那时大都相同,有突厥,有胡人。共享汉代之前的历史,但之后的就完全不同了...
没想到状元游街这些明宋才时兴的东西这个时代会有。
“看,进士们来了!”骆辰星正想的出神,就听人群中突然一声惊呼。
随之围观群众的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人群也开始向两边拥挤。
游街的队伍经过时路旁的百姓纷纷朝他们抛鲜花,也有姑娘们向他们扔荷包的。
不止百姓,达官显贵们也早早在沿途的酒楼挑了好位置争相品评,尤其是那些有闺女待嫁的,都伸长了脖子瞧,准备在这些未来的朝廷新贵中抢个女婿。
骆辰星也睁大了眼睛往游街的队伍看。
只见一队身着金甲的护卫队,高举着“肃静”,“回避”的牌子,那应该就是司徒煜说的御林军。这是大燚王朝的惯例,为的是彰显天子对人才的重视。
后面脚跨金鞍红鬃马,头戴金花乌纱帽,身穿大红袍的应该就是状元郎。再后面并排骑着白马的分别是榜眼跟探花,而后那些骑着高头大马身穿绿衣袍的都是此次科举的胜出者。
一眼望去清一色意气风发的俊俏后生,怪不得惹人眼馋!
“小七,你瞧那么认真难不成也想给自己挑个顺眼的郎君?哈哈哈……”司徒煜看她瞧着进士们遂出言打趣她。
“对啊,看到顺眼的逮一两个回去,别白便宜了别人。”骆辰星回答的也很干脆。
眼看着队伍就到了跟前,骆辰星一边费力控制着被人群推挤的马匹,一边又专注的看美男,一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哎呀,我的炭!”
拥挤的人群中突然传来妇人的一声惊呼!
就见一个妇人面前的两个大箩筐跌在地上打转,里头满满的煤炭被尽数泼洒了出去,咕噜噜滚到了大道中间。
眼见着金甲御林军统领的铁骑就要踩着那些散落的煤炭上了,方才还热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那妇人一咬牙直直的冲到了大道中央,张开双臂护在了煤炭前面。
“大人……”
马匹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嘶鸣一声就往前奔,骑在马上的御林军统领急忙抓紧缰绳使劲一拉,已经飞奔起的马儿又一声嘶鸣,同时扬起前蹄。
眼见着立时就要落在那妇人的头上!众人皆不由自主地张大了嘴倒吸一口冷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档口,道路右侧的骆辰星忽觉一阵强劲的力穿过后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受惊的马匹硬生生往左偏移了两步,险些栽倒,而马背上金甲护卫却被甩下了马背……
稳住站好的御林军统领转过头锐利的目光直直落在骆辰星身上,隔着面纱与她对视。
“你好大的胆子!来人!将这拦路捣乱的妇人给我拿下!”
突然另一个骑马领路的御林军一声暴喝成功的将所有的注意力引到了他身上。
两个金甲护卫领命快速走到那刚刚逃过一劫的妇人面前一左一右就要架起她。惊魂未定早已瘫倒在地的妇人一时忘了反应。
“不要抓我娘亲!娘亲~”
就在这时一个大约七八岁一身粗麻布衣的童子冲开人群扑到了妇人怀里大哭。
妇人方才从怔愣中回神,急忙爬起来跪下哭喊。
“饶命啊大人,民妇全家数十口人全指着民妇一人贩卖这煤炭过活啊。夫君患病卧床多年全靠民妇卖炭看病。民妇迫不得已才惊扰了诸位大人,求大人饶命啊!”
声音悲戚让人动容。
在这个工业十分局限的时代,平民百姓是烧不起煤炭的。采煤这项在工业发达的现代都危险系数相当高的行业在这个时代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即使煤炭利润再高要不是迫不得已也没人会冒着丢命的风险干这行。单单那妇人的两筐煤炭就得值个五两银子,这五两银子可供普通百姓半年的生活了,所以她才不顾性命的去捡。
“是呀,这是城东头田六石的媳妇儿。那田六石五年前患了病,城中的大夫都看遍了,银子跟流水似的没了,但病也不见好,现如今更是吃什么吐什么。”人群中一知情的老翁感叹说道。
“哎,真是可怜呀。她家公婆都七十了,这田六石媳妇是独女,自家还有父母要照顾呢,也是个孝顺的。下面还有两个年幼的孩子,一家子可都指着她吃饭呢。”
“可不是嘛,要不是逼得没法子了谁会干那不要命的活计。如今更是。。。哎!”
人群气嘴八舌的开始议论...
“大人您就饶了她吧,她说的都是实情。这妇人是我家的领居,小人可为她作证。”一胆大的卖油翁跪下求情,接着不少商贩纷纷跪下附和,眼见着局面有些不可收拾。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拿下!尔等市井逐利的下贱小民给我听着!我乃御林军副统领谢怀茗,若再敢喧哗我将你们一并拿下,识相的给我速速散开!”随着这一声暴喝,人群又一次安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道清润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啧啧啧,今儿个可算是开眼了。我等千里迢迢日月兼程地赶到盛京想一睹我们未来父母官的风采,哪成想跟那打家劫舍的土匪没什么两样嘛!”
少年戏谑的声音如同平底升起的炸雷,霎时惊得人忘了该如何反应。
突然一阵疾风吹过,骆辰星只觉得面皮一紧,就见极快的一掌直冲她面门而来。
司徒煜跟骆辰枫皆一惊想出手确已来不及,心下暗叹:好厉害的身手!
就在这时骆辰星只觉后脖颈被人轻轻提起转眼间已飞出数丈远...
但那掌也紧追而来,突然骆辰星感觉侧脸一疼,面纱自眼前落下,面前出现了一张清俊冷冽的脸。
可等那人看清她的脸时似乎受到惊吓一般愣住了片刻,动作也跟着慢了。
身后的蓝与趁机将她高高带起又落下,将她稳稳地安置在了马背上。然后回身接住了那已经追到眼前的掌风,两人翻身跃到到了大道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