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的话,给温情脉脉的气氛浇上了一盆冷水。
看着冷淡下来的老夫人和神色中仿佛透着一丝不耐的林氏,沈时宜忍不住心下暗笑。
江氏若是个开窍的,在祖母手底下多年,也不至于还是如今这个模样。她虽然没有什么眼色见识,但是却仿佛茅坑中的石头一般,又横又硬,靠感化是改变不了的,只有强势才能让她服软儿。
林氏应该是见惯了江氏这样不识趣的模样,当下便开口,“住哪里也不耽误你管家女儿,老太太一片好意,你就不用再说了。”
对,就是如此,讲道理,委婉都没有用,只有这样直接说,江氏才能听。
但是今日江氏不知为何,明明神色对林氏有些讨好,却还是顶住了压力,“夫君说了,还是让她回来住几日,再到老夫人身边去。这孩子野了几年,主意大了,好话好说的顺着不管用,得让她知道怕,她才能听话。当年我在家里时,她被我治的老老实实的,如今,还是让我调教一番,在给老夫人送过来。”
江氏这么说,林氏狐疑的看向沈时宜,这孩子她看着相貌不俗,气质不凡,不像是江氏口中的顽劣,但是江氏和沈时宜都这么说,她也不敢不当回事儿,毕竟这孩子在津门,独自生活了四年。
林氏犹豫的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沉着脸,江氏是沈时宜亲生母亲,江氏这样坚持,她作为曾祖母也不好强硬的留下人。而且管家从津门回来后,回话时也暗示了沈时宜性子硬,当下老夫人看向沈时宜,“时宜啊,你先跟你母亲回去,过不了几日,曾祖母就接你回来,啊!”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在沈时宜身上,若她是个稍微有些心软的人,在这种温和目光之下,就会点头答应了,但是偏偏沈时宜清楚的知道,若说谢家其他人还讲些道理,或者还考虑利弊,江氏则是纯纯的头铁,她理所当然的要沈时宜服从她,若是不服,打服饿服便是,她对沈时宜,似乎是对着早逝的祖母谢氏,不是母女,而是天生的仇人。
沈时宜看着询问自己的曾祖母,又看了看目露凶光的江氏,最后看向林氏,“舅母,不必替我安排了,我这次入京,是有公事在身,就不住在谢府了,省的不方便。”
沈时宜一开口,若不是她卖相还不错,这屋里第一次见她的人恐怕都要认为她开始胡言乱语了,她一个小姑娘,哪里来的“公事”。
曾祖母探究的看着沈时宜,林氏面上带着尴尬,“你这孩子,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林氏出身官宦世家,若论家世,是在场之中最好的。良好的家世给了她好的出身,教养和见识。相比于在场其他人,林氏是个读过书的,她自然而然的认为,沈时宜口中的“公事”是面对父母没有办法而随口胡诌,说出来唬人的。
听说时宜做生意四年,支撑沈家,看来果然是商人接触的太多,左了性子,学会商人拿一套张嘴就满嘴胡说的劣性。
这么一想,她跟自己女儿长得相似的滤镜瞬间褪去,也许这时宜只是卖相好,实则涵养行事,没有一点儿大家闺秀的规矩,反而像她母亲说的一般,有些顽劣。
也是,她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也没被教导过什么规矩体面,有江氏和沈兆坤那样的父母,能教育出什么拿的出手的女儿出来。
林氏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江氏身后的宝珠,锦珠身上,她们有幸被老夫人教导,在谢府耳濡目染,才有了自己女儿三分风采。看来,果然是出身不同,人才差距便十万八千里,林氏此时对沈时宜的喜爱,在几句话间,消退了九成。
沈时宜不知道林氏的想法,知道也不会在意。这世上,向来先敬衣衫再敬人的,这“衣衫”除了穿着打扮,还要看家世根底。士族出身的人,天然被高看一眼。沈时宜出身商贾,还未接触,便要被人打上不学无术,满身铜臭的标签。毕竟这个时代,只有读不起书,或者读不好书的人才会去经商,天然比旁人地位地上一筹,被人低看一眼。
面对满屋子看稀奇的眼神,沈时宜没有多解释,直接拿出官凭,递给林氏,“嫂子管家,不知有没有见到过舅祖父和舅舅的官凭?”
林氏迟疑的接过官凭,一眼就看到了鲜红的漆印,“这,”林氏看看沈时宜,又看向手中的官凭,“这,时,时宜,这是怎么回事儿!”
见林氏说话都磕绊了,众人瞬间明白,沈时宜说的公事,应该是真的。
众人不相信沈时宜这个刚来的“外人”,但是绝对相信林氏。
见林氏如此,江氏伸手便要去拿她女儿的官凭,沈时宜先一步伸手,将官凭拿了回来,细心的折好放进怀里,“弄坏了可是欺君之罪,不是闹着玩的,要牵连人的。”
江氏讪讪的收回手,她此时脸上,不可置信占了七成,但是又有一成惊喜,又有一成得意,还带着一丝不甘,“你这闺女,怎么胡闹!那公门是好进得吗?别做不好再牵连我们。”说着,看向林氏,言语中带着压不住的炫耀,“她舅母,小孩子可能是一时撞了大运,你看那官凭,应该是真的吧?”
林氏官家夫人的体面常常让江氏嫉妒的眼睛发红,但是没办法,如今她夫君说是礼部员外郎,实则是个首领官罢了,人家看谢尚书的面子手下他,说是若是以后上手,便找机会升任文书,但是如今几年过去,沈兆坤在礼部还是编外人员,差事不会办,只会跟人攀关系请客喝酒。
没想到,她夫君多年求不得的官凭出身,竟然让她闺女先得了。但是这个闺女,怎么偏偏是她最厌恶的二女儿?宝珠多好的闺女啊,比沈时宜不强百倍?
一时间,江氏心里难得的百感交集起来。
林氏嘴角强笑,自然是真的,“官凭若是造假,满门抄斩都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