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举子在各自家乡,能见到的最大官员,不过五品学政罢了,眼下被一众部堂官员指点,心中激动莫名,当下便躬身一礼,“学生谨记诸位大人教诲。”
一群人中,总有一个聪明的,或者自诩聪明的。当下,一个面目方正,身材略矮微黑的举子站出来,指着沈时宜,“部堂大人如此平易近人,你作为部堂大人的后辈,不但没有学到一二分大人的品德,反倒扰乱朝堂,给部堂大人摸黑,若我是你,早就羞愧的自请辞官,闭门思过去了,哪里还会在众人面前挑拨风雨!”
“就是,有些人,即便是官袍加深,也是枉然。”
“你这小女子,还是不要跳脱出来,做跳梁小丑了,你以为自己做些经济文章,就有人能高看你一眼吗?别人不过看部堂大人面子,懒得搭理你罢了。你若识趣,早些回到闺房去,省的以后嫁不出去,辱没部堂大人名声!”
秦瞻听的脸色发黑,沈时宜却率先站出来,盯着那举子的指点,冷笑一声,“都说读书人空谈误国,看来是真的了。你们这些人,不知世事,不明实情,只会人云亦云的跟着别人叫嚣,真是不知所谓!做官,可不是会写些锦绣文章就能做的,只有空谈的本事,还是回书院跟你们这些同道中人谈去,不要出来惹人笑话!”
“你!”那举子微黑的脸色立刻变得黑红起来,“你这小女子,牙尖嘴利,不知所谓!我等锦绣文章做的都是济世救国之策,岂是你这满身铜臭的商人可以比的?天下大事,可不是会挣几个臭钱儿就能做的!”
沈时宜一笑,“这么看来,你们还很了解我。”
那举子脱口而出,“谁不知道你是津门布料贩子,区区商贾,竟然有脸入朝为官,大谈经济之道?你可知道,这天下钱粮,都是由户部总筹。官吏薪资,各地赈灾,军饷分配,这些你懂吗?不就会挣几个臭钱儿,就以为自己有什么能耐了?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瞻的黑脸绷不住了,将沈时宜拉到身后,“你是说本殿下举荐沈时宜沈大人,举荐的不对了?”
那举子本来斜着眼睛看沈时宜和她身后的男子,一句“殿下”出来,这人眼睛差点儿抽搐了,忙躬下身子,“学生不敢,学生不是那个意思。”
此时,谢庆善出面打圆场,“四殿下,这些举子报国心切,可能还青涩稚嫩了些,所以说话没轻没重,但是他们对朝廷一片丹心,这是毋庸置疑的。”
到底是老狐狸,开口就戴高帽,将秦瞻架起来。
秦瞻眯着眼睛看向谢庆善,“谢尚书是说,只要有人心怀朝廷,便是指着满朝文武的鼻子骂,众人也该虚心接受是吗?那这样吧,明日开始组织京中举子,在承明殿上畅所欲言,想必谢大人跟众举子如此亲近,这等小事应该可以安排的了吧?”
谢庆善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四皇子是个说一不二的,若是真的让他安排这件事,满朝文武就都让自己得罪了。
当下,谢庆善躬身,“四皇子高见,是下官思虑不当了。钱宁,还不跟四皇子请罪道歉!”
那脸色红到发黑的举子连忙就要请罪,秦瞻却一甩袖子,“不用跟我请罪,你自己说的什么,该向谁请罪,自己计较。”
那举子看着沈时宜,咬着牙不敢开口。
他在锦绣招拍着胸脯跟谢尚书保证,要给沈时宜一个教训,让她知难而退,但是如今低头的话,谢尚书那里自己还有什么颜面再去?谢尚书这里关系断了,这次科举参不参加,意义都不大了。都说谢尚书即将入阁,自己即便高中,阁臣一句话都不用说,只一个眼神,自己即便做官也毫无前途可言。
可是四皇子…瞟了一眼四皇子的脸色,钱宁黑着脸,就要给沈时宜道歉。毕竟,还是小命要紧。
“算了!”沈时宜一句话,让钱宁抱着心思瞬间活了过来。
沈时宜看着一脸庆幸的钱宁,“你不是说经济文章不管用吗?你面前这位谢尚书因为制新盐有功,听说要被举荐入阁。新盐何至于有这么大的功劳?还不是为朝廷开辟钱路?你既看不起我的经济小道,自然也跟着看不上谢尚书了?”
钱宁的心跟坐过山车一样,翻来覆去的死去活来又死去,只觉五内俱焚,脑子当场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反击。
还好他身边的同伴这会儿还算仗义,看着沈时宜,“盐自古是民生之本,谢尚书此举可不仅仅为了经济,而是让天下百姓,都能吃上平价之盐,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谢庆善捻着胡须微笑,沈时宜却“嘁”了一声,“什么为国为民,若真是为了民,那这些盐怎么都卖给那些大商户,平民百姓,一个都没有?你们睁开眼睛看看,那些买盐的都是些什么人?”
众人顺着沈时宜的手看过去,果然,过来排队买盐的,都是京都有名的大商家,其中,甚至还有众人都十分熟悉的锦绣招的掌柜。
谢庆善脸色发黑,新盐口味清淡,被人认为是比以前的盐更加高级美味的东西,因此第一批来买盐的,都是走了门路的各大商家。眼下被沈时宜指出来,谢庆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虽然不是什么大事儿,但是好说不好听,他一个户部尚书,难道还要谄媚商贾,对百姓区别对待不成?
那替钱宁解围的举子还算是有些急智,当下,解下自己的荷包,“在下手里还有十个铜板,不知道能买新盐否?”
谢庆善身后的员外郎也是个机灵的,当下站出来,“自然,十个铜板,可买二斤!谁还要买盐,跟我来!”
当下,这位员外郎带着一串举子去往出仓口,登记买盐。
看着那本来信誓旦旦要来教训自己的人去买盐,沈时宜面上神色莫名,一言不发。
谢庆善也捋着胡须,冲神色素然的秦瞻含笑点头。
没一会儿,众举子都掂着一包新盐过来,看向软柿子沈时宜,在场的都是大佬,沈时宜则是他们的进身之阶。
“沈小姐,如何,我十个铜板,买了二斤,比我等家乡的盐价低了五成!”
钱宁也跟着凑趣,“沈小姐,您看,这一大包盐,就可供一个五口之家,吃上一年呢!尚书大人此举,真是利国利民啊!”
沈时宜咬牙,“是啊,尚书大人制的盐,你们买回去,可千万要供起来,日日朝拜,说不得能保佑你们后半生步步高升呢!”
谢庆善和善的摆摆手,“时宜,又说气话,盐买回去自然是吃的,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哪里会供起来。”
众举子纷纷应和,“自然,回去我们就用新盐做饭菜吃,尝尝部堂大人研制的新盐口味有多好!”
沈时宜继续阴阳怪气,“那你们可要小心,入口的东西,不能随便的。不如你们留下地址,我明日派大夫上门,省的你们无亲无故的上京来,死在屋子里都没人知道!”
“时宜!”谢庆善板着脸训斥到。
沈时宜撇撇嘴,不再说话。
那钱宁是个嘴碎的,“我等都住在黄门巷子,进巷子第四家,沈小姐关怀,我等愧领了,明日就等沈小姐派人,给我们庆平安脉了。”
沈时宜咬牙,“自然,普通大夫还不行,我明日请回春堂的坐堂大夫上门,给你们请脉!”
说完,沈时宜转身上了秦瞻的马车,秦瞻看了众人一眼,在众人噤颤的目光下,也上了马车。
“小狐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