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众人眼光灼灼,王齐林清瘦的身影不为所动,稳步上前。
伸手从沈时宜手中,接过高世瑜的文章,王齐林扫了一眼,就看出,这文章跟高世瑜为人一样,又假又空,毫无可取之处。
举子不怕见识浅,却不能故作高深,不懂装懂。失去了书生意气,不伦不类。
“高举子,学问易得,心性难得。若是有机会,去田间地头,问问实事,说不得你还有蜕变之机。”
王齐林身为阁老公子,状元世家出身,自带底气,尤其是在众举子间。此时直言不讳,若是高世瑜能虚心接受,说不得就是转变的机会。但他为人中,带着几分燥气,和几分自命不凡,所以,让他反思自己,只怕很难。
当下,高世瑜脸红到脖子根儿,面红耳赤的模样,在这水墨般的梅苑中,老远就能看到。
被人当面这么说,也就是坐实了他文章堆砌务虚,言之无物了。
高世瑜只觉得梅苑之大,再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多谢王司业指点。”
咬牙说完,躬身一礼后,高世瑜羞愤退走,又在不远处看到京都众夫人小姐莫名的目光,更加觉得无地自容,掩面而走。
等雪亭中,并没有因为高世瑜离开而如何,有机灵的,怕王司业下不了台,连忙上前一步,“学生厚颜,请司业指点。”
一句话,让本来因为高世瑜离开而有些僵硬的场面缓和,众举子又将心神重新放回王司业身上。
王齐林赞许的冲站出来的举子点头,“好,你是何人。”
“在下津门郑源。”
津门是个熟悉的地方,沈时宜记得刚才见到,特意留意了一番,当下,从桌案处将郑源的文章找出来,递给王齐林。
王齐林点头含笑接过,拿在手中,看了一遍,点点头,“不错。”
只两个字,没有再多说旁的,却让中举子,心中羡慕不已。
…
等雪亭中热闹,周围众夫人小姐的亭子里,就众说纷纭。
江氏眼神从走出亭子的高世瑜身影上收回,只气愤摇头,“多好的公子,一表人才,诗做的也好,老二那个没轻重的,在家里发脾气便罢了,出了门还这么为难人。真是可怜这位高公子了,他这不是还小吗!哪里就要这么严厉的对待了,年轻人谁不犯点错?用得着当面给难堪吗?”
江氏摇头咋舌,看得出来,很为高世瑜可惜。
沈宝珠也跟着点头,刚才高世瑜在一众举子中,也算是人才出众了,这么一个品貌俱全的贵公子,往日里都不得见,今儿竟然被沈时宜挤兑走了。
母女两个为高世瑜可惜,她身边,众人交换眼神,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挪。这等胳膊肘往外拐,拎不清的人,还是不要交往太深才是。都说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她们隐约明白,为何沈司丞总是孤身一人,性子独了,有这样糊涂的家人,不独善其身的话,容易被糊涂人影响心性,变成另一个糊涂人。
江氏被人孤立不自知,还拉着一人,吐槽沈时宜从小到大性子有多独的话。那人也只好跟着僵硬的附和。若只沈时宜一个,说便说了,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人说,内宅夫人们,都是没事儿一起说说别人。沈时宜也不是不能说,但是今儿有四皇子和王司业给她背书,说了她,岂不是得罪那两位?
这位夫人见江氏拉着自己的手不放,嘴巴不停的说沈时宜刚才有多过分,本来还想多停留一番的夫人再也听不下去,再说,就该牵扯到四皇子和王司业身上了。
“沈夫人,您再坐会儿,我突然想起来家中还有事,就先我走了。”
说完,带着自己的女儿,匆匆离去。
江氏摸不着头脑,“莫不是火上房了?这么火急火燎的。”
说完,她眼神对上刚才一路过来的郑夫人,当下靠过去,“她走了也好,咱们姐妹说说话。”
郑夫人带着女儿过来,是有正经事儿,还不能走,当下,便堵住江氏的嘴,“沈夫人坐下再看一看,刚才,好像王司业说明年国子监会招收一批学生,您家不是有一个小公子吗?还不认真听一听。”
江氏闻言,瞬间嘴巴闭上,国子监是什么地方?各地举子优中选优,择优录取的,是大乾最好的学府。当然,也有年纪小的勋贵高官之后,在里面读书,万一她家从欢能进国子监,那可是前程可期了。
“我听听,我听听,说的什么?”
江氏凑在郑夫人跟前,仔细听等雪亭上的人说话。
只见王齐林拱着手,面向众位举子,“预祝诸位明年高中,咱们可以同朝为官。若是不幸落榜,国子监那里,也欢迎诸位再盘旋一二。”
“谢王司业。谢四皇子恩典。”
江氏听到这里,见亭上众举子竟然都散去,有些疑惑,拉着郑夫人,“怎么都散了?”
郑夫人一笑,“刚才夫人说话时,他们已经完事儿了,自然就走了。”
说着起身,“沈夫人,我还有事,先告辞了。”说着,便带着女儿往一个方向而去,看样子,仿佛是刚才那个津门才子的方向。
江氏被郑夫人丢下,又无人搭理她,心里抓心挠肝儿,恨不得上等雪亭上,去拽着老二问清楚国子监的事儿,却又见到四皇子和王司业而胆怯。这两人的气势,若不是沈时宜在那里,她路过是要低着头走过去的,哪里还敢主动招惹?
沈宝珠怼了怼母亲,想上去凑凑热闹。江氏见女儿如此,咬了咬牙,还是往等雪亭上而去。
此时亭子中,只秦瞻沈时宜还有王齐林留在原地。
“祖父总说沈大人行事稳重,滴水不漏,让我跟着多学学,咱们今日,总算是才见到。”
王齐林拱手面对沈时宜,“抱歉,沈小姐,刚才学子众多,大局为重,我才为高世瑜开脱一二,还请你不要见怪。”
沈时宜本来以为,王齐林是跟秦瞻一般高傲,目下无尘的性子,没想到,却自有他的圆滑在。他这话出口,沈时宜也回了一礼,“王大人不要在意,本就是枝节小事。”
见沈时宜这般,王齐林松了一口气,“沈小姐还是别称呼我大人了,咱们私下认识,不用太过拘束。听闻沈家在京中没有故旧往来,四皇子也终日忙碌,您得空,可以往王府串串门,我祖父见您,应该是跟高兴的。祖父早就嘱咐我上门邀请,今日咱们认识,以后来往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