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董县令
“都说红颜祸水,唉……娶媳妇还是得选个普通持家的,模样好的凭生事端。”
“张老六,瞧你这话说的,那你去年怎的休了你那原配媳妇,接着又娶邻村的周寡妇,你那原配媳妇操持家里,哪一样不好了?不就是胖了点,黑了点吗?”
人群中一阵哄笑,有取笑的,也有看热闹的,其中也不乏鄙视讥讽的。
“啪”的一声,惊堂木响起。
“衙门重地,肃静。”董慈生皱眉,拍案呵斥道。
一瞬间,堂内鸦雀无声,慧娘也停止了哭泣,抹着眼泪心疼的看向中堂身着囚服的陈言。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下狱了。
第一次刘纵栽赃他酒馆来路不明,是以欺诈手段买来的,并有原铺子的户主做伪证,人证物证俱全的情况被判入狱十年,陈家与她娘家散尽家财,打点好官府的上下关系,罗县令做了和事佬,刘家长辈才松口放人。
第二次下狱,是陈家唯一的酒馆里喝死了一名常客,刘纵咬口说是他卖的假酒,喝死了人,又有死者家属连续上告,要求一命抵一命,周县令原来判了死刑,但此案疑点重重,又恰逢他升职年审,周县令不愿节外生枝,影响他考评,所以便把他扔在狱中自生自灭。
这一次,刘纵旧案重提,煽动死者的家人要求重审此案,董县令只能按照流程,先将疑犯陈言关押入狱。
“董大人,这陈言为商不仁,售卖假酒,致孙老七身亡,人证物证俱在,都说你是董青天,那你可得为民做主伸冤啊!”
孙老七的媳妇跟老娘听了这话,跪在堂前,顺应着发出了悲切的哭声。
刘纵三百多斤的身躯站在堂下,身上的黑色绸缎长衫像蚊帐一样挂在他身上,脸上胖得肥肉都挤在了一堆,粗糙油腻,小眼睛目空一切,藐视的仰着头,手里拿着一把文人扇,跟他的胖手形成鲜明的对比,饶是四月的清凉天,他也骚包的扇起风来。
苏妙辣眼睛的侧头,心中遭受了一万点暴击,此人神态体型让她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原来,我当年在别人眼中,就是这副猪头样!
不,那不是我,忘了他。
“少爷,此人跟您以前倒有几分神似。”朱全凑了过来,声音压得低低的。
“咔”
苏妙握拳,指关节咔咔作响。
“嗯?你觉得他—像—谁?”几乎是从牙齿缝里蹦出的声音。
朱全身子一抖,脑子迅速归位,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双膝就要跪地告罪。
却被苏妙一把拽起,她咬着牙低声呵斥道:
“给我起来,别让人起疑,这次爷不追究,以后说话过过脑子。”
“是,是,是,小的知错。”
朱全不敢借苏妙的力,忙站直了身体,唯唯称诺的应道。
“朱二哥咋了?”周小丁听见动静,看着朱全白着一张脸关切道。
“没事,估计没见过升堂,吓得腿软了。”苏妙扣着指甲缝,胡诌了一个理由。
朱全不敢吭声,衣袖擦着脸颊的冷汗,忙不迭点头回应。
周小丁了然,揽过朱全的肩,低声宽慰道:
“二哥莫怕,这董大人是文官出身,甚少在堂上动刑,此案已是板上钉钉,翻不出什么浪花,只是可惜陈言咯,还是没躲过这一劫。”周小丁同情的叹息了一声。
“怎么说?”苏妙不解的蹙眉。
周小丁眼珠子四下晃了晃,揽着朱全靠近,低声道:
“表舅,你有所不知,全县的人都知道陈言冤枉,历任的县太爷都心知肚明,你说董大人会不知道?我可打听过了,这个案子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是铁证如山,董大人也没办法,况且,即便是有了新证据,董大人一没背景,二没靠山,怎么敢跟家大业大的刘家对抗,所以此案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不过是走走过场?
苏妙看着周小丁惋惜又麻木的神情,心中像堵了一团棉花,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本官断案,自有定论,无关人等勿要插言。”董慈生猛拍惊堂木,清冽的嗓音带着不怒自威的严厉。
声音震慑了众人,孙家两名家属也停止了哭声,两双眼睛可怜哀切的看向董大人。
刘纵脸上闪过一丝轻蔑,随后收起折扇,从鼻孔里发出冷哼,侧过脸去,不再发言,但是连正眼都没有给董县令。
昏暗的灯影中,看不出董县令的神色,他的身影倒映在背后明镜高悬下的墙壁上,硬梆梆的朝服撑起他的双肩耸立,倒影在墙上的影子像宫殿的屋檐,方正且肃严。
“陈言,这是去年孙老七喝过的酒,衙门做物证存封了一年之久,你再仔细辨别,是否出自你陈氏酒铺?”董县令严厉的声音从堂上传下。
陈言戴着镣铐的双手端起酒碗,酒香传入他的鼻尖,那熟悉的酒香如同催命符般,让他脸色惨白。
勿需再尝,酒香中那抹淡淡的果香,已经证明了一切,这是陈氏酒铺独有的果香,天下仅此一家,他钻营了五年才酿出来,刚卖了三个月就遭此横祸,真是造化弄人。
“是,这是我酿的酒。”
陈言神色挣扎了片刻,随后认命的闭上双眼,承认道。
声音沙哑,带着不甘的痛楚。
慧娘整个人瘫软在地,无人敢扶,她脸上已经露出绝望。
“你可确定?酿酒方子不下百种,因粮食物种、气候、酒器等千变万化,其口味也有所不同,细微之变,你且再仔细辨别,这酒味与你所酿,是否是差?”董县令看着脸色惨白的陈言,耐心且严谨的询问。
陈言的眼睛流下了泪水,脸上一片挣扎的不甘与惶恐,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碗酒不是他的方子,但是事实摆放在他面前,诚信让他无法说谎,这绝对是他酿的酒,味道没有多一味,也没有减一分,可是,怎么就成了毒酒?
这酒他在酒铺卖了三个月,都没有出事,怎么那孙老七就偏偏在他店里喝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