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壹德故意将讥讽田二丫的话说的很大声,即使打铁院响着铛铛的铁锤声,也足以让院内的每个人都能听到。
田二丫将头深埋在胸前,双脚不停的交替,浑身上下都透着窘迫和不安。
郑元信媳妇儿瞧着她也替她感到难受,忍不住走到她的身边,劝说:“你也别太难过。我二叔主要是心疼老四。我家老四元升读书好,是考中状元的料,全家人都把他捧在手心里,二叔也不例外。我带你出去走走,这两天,你先别过来了。”
田二丫抬起头,红着眼睛,语气很坚定:“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
元信媳妇儿觉得不可思议:“你傻了吧?被人说成那样,你还要留在这里?”
田二丫强颜欢笑:“说就说呗!他的话说的再难听,我身上也不会少一块肉,没什么大不了。”
“你就没有一点儿自尊心吗?”元信媳妇儿之前还觉得她可怜,现在听她这么说,认为她厚颜无耻,有些看不上她了。
“自尊心又没有吃饱饭重要。”田二丫握住拳头,给自己打气,“二爷说的也没错,我长的确实不好看,脸庞黑,骨架子大,又不识字。比起你家四少爷,我就是一只癞蛤蟆。只要二爷教我锻制剪刀的技艺,他怎么贬低我都成。”
郑壹德的耳朵很灵光,听到她的话没好气的哼一声。他在等着看这丫头哭哭啼啼或跺脚跑开,没想到这丫头完全跟他想的相反,顿时觉得无趣。
元信媳妇儿好心提醒:“二丫,你千万别抱有希望,郑家有规矩,技艺不传外人。二爷不可能教你。”
田二丫失望,旋即道:“不教就不教呗!我在这里待着什么都不干,看着也能长学问。”
“啊?看有什么用?”
“当然有用了。这里有那么多的铁料,上面还标注者生铁和熟铁,以前,我把他们分辨出来很难,这回,我要好好学学。还有,那边有我从来没见过的各种浇铸剪刀的模型。简直太棒了。我一定要待在这里。”
元信媳妇儿难以理解:“二丫,你听我的,跟我回去,以后别再来这打铁院,我保证给你说一个家底丰厚、保你后半生吃穿不愁的夫家。如果你实在不想成亲,就到我的身边做个丫鬟,我也能保你衣食无忧。”
田二丫感受到她的善意,露出笑容:“大少奶奶真是菩萨心肠。我在这里多谢大少奶奶。只是,我虽然不识字,也知道求人不如求己,学一门好手艺,一辈子不愁没饭吃。我还是想留在这里练习打铁的技艺。”
“你铁了心要留在这里?”
“嗯。”
郑元信媳妇儿端正身姿:“我事先告诉你,留在这里,没有人会教你。二爷绝对不会告诉你锻制剪刀的诀窍。你想通过在旁边看着就学会,根本就不可能。锻制剪刀的工序有几十道,这里打铁的工匠师傅每人只会操作几道工序,除了二爷,他们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单独锻制出一把剪刀。”
“谢谢大少奶奶的提醒。”
“即使这样,你还要留下?”
田二丫的语气无比坚定:“留下。”
郑元信媳妇儿看她油盐不进,有些气恼:“我看你是王八吃秤托铁了心。二
爷这人可不好相处,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我知道。谢过大少奶奶。”田二丫看她走开,等了一会儿,看没有人给她派活,从墙根拿扫开始扫地上散乱的铁屑。
郑元信听完媳妇儿的话,皱眉:“你都那样说了,田二丫还要留下?”
他媳妇儿点头:“是,怎么劝都不听。”
“她还是涉世不深,不知道这里面的厉害关系。她从赖在郑家的那一刻起,对郑家就是个大麻烦,二叔也烦她。她看二叔锻制的剪刀厉害,立马请求拜师。二叔最烦外人肖想郑家的技艺,看她会更加不顺眼,以后,会想方设法地折磨她。”
元信媳妇儿嘀咕:“我跟田二丫说了,二叔这人不好相处,她压根不放在心上。她也不动脑子想一想,打铁院这么多人,怎么没有人说话聊天。”
郑元信看拉风箱的几个婆子眼神呆滞,扯下嘴角:“二叔把打铁院的人管的太过严苛。他在这里待了十多年,心理早出问题,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喜欢体罚和折磨人。田二丫幸好是自由身,坚持不下去可以离开,不然,这么个鲜活的姑娘,也会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他们夫妻正在交头接耳,突然听一声暴喝“这是哪个混蛋干的”,吓得他们一哆嗦,扭头看过去,只见郑壹德怒容满面,拿着铁钳子挥舞,眼睛瞪得通红。
郑元信赶紧跑过去:“二叔,怎么了?”
郑壹德拿铁钳敲面前的水缸,眼神阴鸷地扫视几个在淬火的铁匠。那几个铁匠佝偻着腰,不敢与他的眼神相对。
郑元信往水缸里看去,只见水面上漂浮着一层油花,立马变了脸色。
郑壹德拿铁钳对准面前的铁匠:“是不是你干的?”
铁匠战战兢兢:“不是。”
郑壹德拿铁钳指下一个铁匠,
那铁匠没等到他问,慌忙摇头:“不是我干的。”
“我让你说话了吗?”郑壹德挥起铁钳要打。
郑元信赶紧抓住他攥着铁钳的手:“二叔,咱们不是说好了,不拿铁具打人吗?小心打出人命。”
郑壹德把铁钳往地上一扔,头也不回伸手:“把我的马鞭拿过来。”
郑元信媳妇儿早已把马鞭拿在手中,听他的命令把鞭子递给他,眼神祈求地看向丈夫,希望他阻止二叔不要重伤别人。
郑元信小心赔笑:“二叔,打两鞭子出出气就行了。我马上让人给您把水换了,保证把水缸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油渍。”
郑壹德抄起鞭子朝刚才抢话的铁匠身上打去:“我让你说话!让你说。就显着你长舌头。再敢擅自说话,老子敲烂你的嘴。”
田二丫看到这一幕傻在当场,手中的扫把也吓得掉在地上。
郑元信看郑壹德劈头盖脸打那铁匠,打得对方不断哀嚎求饶,赶紧抢下鞭子:“行了,二叔,差不多得了。”
郑壹德看铁匠被打的身上出现多道血痕,心里舒缓一些,点着水缸:“是谁往水里倒的油,毁我一缸水?赶紧给爷站出来。不然,让爷发现,爷扒他一层皮。”
“是我。”紧张又发怯的声音在后面响起。
郑壹德猛地回过神,看向田二丫:“是你?”
田二丫硬着头皮承认:“是我?”
郑壹德从郑元信手中夺过鞭子朝田二丫身上打去:“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