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二丫挨了一鞭子,连忙躲闪。
郑元信没想到二叔真的会挥鞭子打田二丫,看他还要再打第二下,夺下鞭子:“二叔,田二丫不是郑家犯错发配到这里的人,你不能这么对她。”
郑壹德指着田二丫的鼻子:“她在打铁院就归我管。”
郑元信催促媳妇:“还不把田二丫带出去,真要看她挨打?”
郑元信媳妇推着田二丫往外走:“早让你离开,你不听,非得挨上一鞭子,才知道现实的残酷。”
田二丫捂着被打痛的肩膀,把身子一扭:“我不走。”
郑元信急眼:“嘿!你怎么不听话呢?你以为二叔不敢再打你?”
“我不能白来一趟,不能这样走掉。”
元信媳妇儿指着浑身有鞭痕的铁匠:“你不走的话,会跟他一样被打成血葫芦。”
田二丫不服气,怒视郑壹德:“你凭什么打我?”
“凭什么?”郑壹德比她更生气,铛铛地敲水缸,“凭你毁了我一缸水。”
“我哪里毁你的水?”
“你擅自往水缸里倒油,就是毁我的水。”
田二丫辩驳:“我是为了锻制剪刀,才往水里倒的油。你之前同意我用你的东西锻制剪刀,不属于我擅自做主。”
郑壹德满脑子的疑问:“我是让你锻制剪刀,但是,没让你往水里加油。你往水里倒油想干什么?”
“当然是为让剪刀更加锃亮。”
郑壹德抓狂:“你蠢不蠢?剪刀检验合格,揩拭清爽之后再上油,才会锃明瓦亮。谁教给你这种愚蠢的技俩?”
田二丫颇为自豪:“按你那种常规的步骤操作太费油,我爹琢磨出来的淬火过程中水加油的方法特别好用,省煤又省油,打造出来的剪刀一样锃亮。”
郑壹德说不通她,翻个白眼,想以事实教训她:“把你做出来的剪刀拿过来。”
“你之前说我做的剪刀是垃圾,让我看着处理,我当垃圾给扔进大熔炉里,你都忘了吗?”
郑壹德想起来了,哼一声:“你做的垃圾剪刀那种颜色也敢叫锃亮?不过比刚成型的剪刀光滑圆润一些罢了。做剪刀还要想着省煤省油,真是抠搜。你这样的人家做不出好剪刀,你爹也就是个憋脚的铁匠,做出的东西只能在你们乡下卖,上不了台面。”
田二丫听他嘲讽爹,气的跺脚:“你别门缝里看人,把我们看扁了。我爹打铁的手艺不差,只不过是他用的材料缺乏,没有你这里的那么多。我们要有你这样的条件,也一样能做出好剪刀。”
郑元信怕田二丫真把二叔给逼急了又要挨打,斥责:“你不懂就不要说话,二叔锻制的剪刀无与伦比,行内第一。”
“老大,你把嘴闭上,让她说。我活了多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听有人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话!”郑壹德的两道浓眉竖立,指着田二丫:“你以为光有好材料就能做出好剪刀?这要靠技艺千锤百炼。你作为铁匠的闺女,还能说出这番话,真是恬不知耻。”
田二丫不服气,嘟囔:“本来就如此。材料多就可以多实验,实验多了,自然能出好成品。”
郑元信媳妇儿点田二丫的脑袋:“你看着挺老实,怎么敢跟二叔顶嘴,你不要命了?”
“我又没说错。他做的剪刀外观也没有比我的强多少,只不过,他在锋刃上加了东西,做出来的剪刀才那么厉害。”
郑壹德和郑元信俱吃一惊。郑壹德问:“你以为我加了什么东西?”
田二丫摇头:“我不知道,反正那东西又坚硬又光亮,与剪把和剪身用的材质不一样,有点儿像钢。”
郑壹德哼一声:“你猜错了。剪刀是一体的,不一样的材质怎么能融在一块儿?等你做出我那样的剪刀,再在我的面前说大话吧!”他的内心震撼,锋刃上镶嵌钢材的秘密竟然被田二丫差点儿给识破,这丫头有两下子,不像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蠢。
田二丫歪着脑袋在想,他到底在锋刃上加了什么东西,才能厉害到剪断铁皮。
郑元信媳妇摁住她的脑袋往下压:“快给二叔赔礼道歉,让二叔原谅你这一次。”
田二丫回过神,躲开她的手:“我没做错,干嘛给他赔礼道歉?他说我爹在水里放油的伎俩愚蠢,可是,我们穷人家不可能像你们一样在剪刀成型之后再一遍一遍的给剪刀上油。猫有猫道,狗有狗道,我们能做出剪刀来就行。都是同行,他没有必要贬低我爹。”
郑元信媳妇气得拿白眼珠直剜她:“你怎么那么不懂察言观色?气到二叔对你有什么好处?”
田二丫把脖子一拧:“他可以瞧不上我,随便怎么骂我都行。但是,他不能贬低我爹,更不能骂我家里人。”
郑壹德点着她,对郑元信两口子说:“老大、老大媳妇儿,你们看清楚了,这丫头绝对是个犟种,一根筋,性格硬的很,一旦打定主意,咬定青山不放松。她要是乖乖听话的老实人,早就屈服,离开郑家了。你们不用管她,让她在这里作,我倒要看看她能作到什么时候。”
郑元信夫妇互视一眼,或许他们刚才同情心泛滥,看到田二丫这样的穷苦丫头忍不住怜悯几分,但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丫头宁愿在这里受罪,也不离开郑家,就该让她吃些苦头。
田二丫不满老头儿的说法:“谁作了?我说的也不是没有理由,您打铁有您打铁的方法,我们家也有我们家的伎俩。”
郑壹德拿鞭子的短柄敲击水缸:“我不管你有什么伎俩,但是,你把我水缸里的水污染了,就得给我涮干净水缸,重新装满。”
“行,我给您老把水缸涮干净,保证一丁点的油花都看不到。”田二丫看到附近有闲置的盆捡过来,“用这个盆子盛水行吗?”
“随便。”郑壹德回到自己的躺椅上,双眼一闭,开始小憩。
田二丫用水盆将水缸里的水倒入排水沟,在水缸空了后,吭吃吭吃的将水缸移到百米外的水井边,拿刷子里里外外刷洗。
郑元信媳妇小声对丈夫说:“那个缸少说有百来斤重,我可搬不动。”
“她从小打铁,身板不下于男人,你没干过重活,怎么可能跟她比?”郑元信走到铁炉前,拿起铁钳夹出一块灼热的铁,拿锤子敲打。
元信媳妇四下看看,拿起桌上的小茶壶走到二叔的旁边递给他:“二叔,喝点茶,润润嗓子。”
郑壹德接过小茶壶呷了一口:“老大媳妇儿,你想着让人再给我添点灯油,那丫头把我的灯油至少倒掉一半。”
“好。二叔,您说,在淬火的时候往水里加灯油,打造出来的剪刀真的不用再上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