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神武卫的大营里。萧辙一袭藏青色的仙鹤蟒袍,顶白玉为冠,眉眼之间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的气场,似是与往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有所不同。
然而,就在他整装待发之时,却被萧九辰一纸诏书宣进了宫里。
宫内的长街上,萧辙跟在王内侍的身后。他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否有人走漏了风声。可走了片刻他才发现,这条路不是去长乐殿的。
“王内侍,我们不去长乐殿,去朱雀门街做什么?”萧辙低声打探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王内侍俯首答道。
萧辙自幼在皇宫内长大,他不是不知朱雀门街是什么地方,那是宫内行刑的地方。他眼眸深邃,眼底波涛暗涌,正思索着什么,却在步入朱雀门街的那一刻,当头一震。
天雷滚滚,黑云压城。东边的天际泼墨一般的颜色。长风卷集着乌云,在空中发出阵阵悲鸣。朱雀门街四周的城墙高耸如云,上面站满了铁骑营的弓箭手。黑甲林立,与黑云浑然一色,给人沉重的压迫感。朱雀门街中央的高台上,绑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萧辙定睛看去,那女子肤若凝脂,洁白胜雪,三千青丝散落。她双唇煞白,被绑着的双手已勒出血痕。长风吹起她泼墨一般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面颊上,看上去虚弱而又单薄。那熟悉的面容看的萧辙心头一紧,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
“齐宣王爷,陛下在城墙上等您呢。”王内侍俯首说道。
萧辙抬眼看去,萧九辰一袭茶青色暗纹龙袍,就站在城墙的最中间。他举步而去,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时而转头看向下面绑着的穆清,更是心如刀割一般。
“微臣叩见陛下!”萧辙走的萧九辰身后行礼道。
“五弟来了。听闻五弟一早便去神武卫兵营练兵,当真是辛苦。来瞧瞧朕今天这安排,是否壮观。”萧九辰语气淡淡,却冷如霜雪,听得人不寒而栗。
萧辙看了看下面的穆清,试探着问道:“不知穆清公主所犯何罪?”
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寒光冷肃。他语气低沉,令人窒息“穆清公主以下犯上对朕不敬,你说她该不该被朕处死?”
萧辙剑眉紧簇,俯身一礼,“陛下,若穆清公主有事,只怕会引得南陈大军压境,还请陛下三思。”
萧九辰冷笑一声,“大军压境又如何,朕有铁骑营,有神武卫,有百万雄师,还怕他南陈不成?”
“陛下,北齐战事刚刚平息,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若此时再与南陈起了冲突,怕是会对我们不利。”
萧九辰微微侧目,瞧着萧辙那般急切的样子,心中便知晓一切,“你究竟是为我们大梁考虑,还是在维护穆清公主?”
萧辙负气,转身就想下去救了穆清。谁知他刚抬脚走了两步,萧九辰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五弟,你不妨试试,究竟是你的脚步快,还是朕的黑羽箭快!”
萧辙脚步一顿,紧紧的握住了双拳。他抬眼看去,城墙四周,皆是黑甲,箭在弦上,只待萧九辰一声令下。
“朕知道,你曾与公主换了生辰帖,你对此耿耿于怀。今日,朕就把你的生辰帖还你,希望你能做个了断。”萧九辰说着,上前拍了拍萧辙的肩膀,“五弟,朕也不想公主有事。她的命可全在你手里了,你下去好好同公主说清楚。”
萧九辰说着,便将他的生辰帖塞到他的手中。
“你今年十九岁了,确实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以前是朕这个做皇兄的疏忽了,所以,朕亲自为你定了一门亲事。中大夫之女陶静姝,长得也算温婉可人,想来皇后已经安排你们见过面了,朕今日会亲自下旨给你们赐婚。”
“陛下日理万机,连臣弟的婚事也要操心,真是惭愧。”萧辙冷笑一声,他嗓音嘶哑,宛如腊月的霜雪一般冷肃。
萧九辰冷笑,眼底带着一抹胜利的得意,“五弟还是好生下去同公主说个清楚吧,她能不能活过今晚,可是全看你了。”
萧辙紧握双拳,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微臣遵旨。”无数的愤怒,无数的隐忍都在那一刻更加深入了他的心脏,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刻下字体。他脚步沉着,背影都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朱雀门街的高台上,穆清一袭白衣跪在中央。她双手绑起,青丝飞舞整个人都十分虚弱。那一刻,她是多么的盼望萧辙能够出现,像个盖世英雄一般将她救走。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她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去,是萧辙。就在她满心欢喜的说着:“救……”的时候,那抹欢喜却被那人的冷漠彻底覆灭。
萧辙眼若深潭,眼底的光像海一般深邃。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穆清,低声说道:“你明明已经有了陛下的骨肉,却还苦苦哀求本王带你走,你是想给本王布下陷阱,好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吗?”
穆清从未见过那样冷肃的萧辙,像是从未认识一般。她本身满心欢喜盼着萧辙来救自己,却等来了萧辙那般冷漠的怀疑。那一刻,一股寒意袭来,一下子从发丝凉到了指尖。
她冷笑一声,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我给你布下陷阱?呵,你不信我。”
“你早就知道你皇兄把你许配给陛下的旨意,却依然蛰伏在本王的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萧辙的语调低沉,是她从未听过的冷然。那话就像一把冰锥刺进她的心脏,又冷又痛。长风呼啸而过,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却又有泪水簌簌而下。
“我有什么目的?齐宣王,难道你忘了吗?南陈的北关镇,我得知大梁先帝驾崩的消息要返回南陈,是你执意要带我回大梁。是你隐瞒身份在我身边当个侍卫。你难道忘了吗?最开始我有多厌恶你,是你,送我吃的用的。我说我没见过下雪,是你用棉絮为我下了一场雪,是你说,我是你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是你一点点的走进我的心里,现在你却问我,我有何目的?”穆清说着,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萧辙眼底通红,含着点点晶莹。他强忍着泪水,轻轻舒了口气,“以前的种种,若有什么让公主误会的地方,是萧辙的错。今日便将生辰帖归还,但愿公主日后不再纠缠。”
萧辙说完,便将生辰帖扔到了穆清的身前,继而转身离去。他转身之快,掀起一阵清风,慢一秒,他都担心穆清看到他眼底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