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换季的时候,太医院总是最忙碌的时候。这日的午后,天气晴好,太医院内都是忙忙碌碌的太医和宫人。御药房内,莫太医一边捣着手中的药锤,一边留心观察着鲁倚。他眼底目光闪烁,不时地盯着鲁倚面前的药锅。
“鲁太医,还在给贵妃娘娘煎药呢。”莫太医见鲁倚神色淡然,便凑上前去,想闻闻药的味道。
鲁倚很是警惕,见莫太医走过来,便匆忙盖上了锅盖。
“是啊,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病了,天天都得喝上一副调养的方子。陛下宠爱贵妃娘娘,我啊,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莫太医微微一笑,往药锅前又凑了凑,“贵妃娘娘这药喝了好几天了吧,还没有好转吗?不知贵妃娘娘得了何病?”
鲁倚见莫太医问起,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继而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大碍,换季嘛,不小心染了风寒而已。”
鲁倚说完,见莫太医还想问什么,便道:“莫桓,你这么关心贵妃娘娘做什么?”
莫太医微微而笑,不露声色的说了句:“之前贵妃娘娘的身子一直是我看顾的,所以自然关注了些。”
鲁倚见莫太医迟迟不离开,便匆匆收拾了药罐出去了。莫太医站在御药房的门口,偷偷地观察着鲁倚,待宣室殿的内侍来把药端走以后,才跟着鲁倚来到了倒药渣的地方。鲁倚收拾的很干净,药的残渣没有和其他残渣放在一处,而是埋在了旁边的树下。
莫太医找到树下被人翻过的新土,明显是被人埋了东西,就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后,将药物残渣翻了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紫苏、杜仲、阿胶、白术、石菖蒲……这,分明是安胎的药方。莫太医仔细辨认着药渣,不禁心下一惊,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原来穆清公主怀孕了。虽说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宣室殿去,却也不是每次请平安脉,只有公主不舒服时,才会请脉,近来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去过了,没想到穆清公主竟然怀孕了。
雪峰仙居的阁楼上,萧辙眉眼清俊,气质舒朗,一袭青衣坐在窗前。元珩眉头紧锁,坐在他对面说道:“你当真想好了?其实从宫里弄个人出来也好办,设个假死的局也没那么难。你让莫太医把假死药送去,就说穆清染上了疫病,不能在宫里耽搁,要尽快送尸体出来。到时候你打点好送尸体的内侍,我会带人在宫外接应的。”
萧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他眉眼沉着,墨玉般的眼眸深邃得像海。“说得简单,到底还是有风险的。我不想让冉冉为我冒险。我们是有婚约的,若是能名正言顺接冉冉出宫,总好过苟且偷生。”
元珩长腿一抬,换了个坐姿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当初你秘密前往南陈,奉的是先帝密旨。陛下刚杀进建安门就知道你去南陈求亲了。他明知你们二人有婚约,却没有昭告天下,你前脚刚到南陈,后脚他的书信就送到陈鹤衍手中了。摆明了不想让你娶穆清啊。若是一般女子也没什么,可穆清的身份太特殊。北齐已灭,大梁与南陈虽有盟约,却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牢固。南陈大军在江南虎视眈眈,就等着看大梁的好戏呢。陛下如今是在试探你,不然怎么会叫你去宣室殿。他那是向你示威啊,就算你是手握兵权的王爷又如何,龙椅上坐的人是他。你此时过去求他,正中下怀。”
萧辙抬眼,剑眉轻蹙,眼底的深沉之中带着几分坚定。“谁说我要求他了?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得都是我知道的。我找你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听你言说天下局势。”
元珩双目微眯,脸上多了几分正气。“陈鹤衍先把穆清许配给你,换了生辰贴,却又那么快反水,颁布圣旨将穆清许配给陛下。他明显是在你们二人之中选啊,看谁最适合做这大梁的一国之主。”
萧辙眉目沉沉,眼底若有所思,继而端起面前的茶碗饮了一口,“明日我会带神武卫去长乐殿,让陛下交出穆清。”
“你这是要反?”
就在这时,包厢的帘子一掀,莫太医走了进来。白子佩站在莫太医身后行了一礼,“殿下,莫太医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萧辙朝白子佩使了个眼色,白子佩知趣地退了出去,守在包厢的门口。
莫太医上前行了一礼,垂着头说道:“殿下,下官今日趁鲁倚不注意的时候,查看了送往宣室殿汤药的药渣。”
“穆清得了何病?”萧辙的面容俊逸,眼底隐隐的闪过一丝不安。
莫太医抬头看了萧辙一眼,欲言又止道:“药渣当中有紫苏、杜仲、阿胶、白术、石菖蒲几味药材,只要是读过医书的人都知道,这是安胎的方子。”
元珩闻言,眼底带着几分诧异,“安胎?你是说穆清公主,怀孕了?”
莫太医抬眼,想看看萧辙的反应,却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话也不敢说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萧辙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眼底带着几分痛意。只是说话的语气冷飕飕的,让人不寒而栗。“可瞧仔细了?”
莫太医道:“是,下官闻了药渣的味道,又仔细查看药渣好几遍,确实是安胎药。此药用于怀孕初期,想来穆清公主的身孕月份还小。此前下官到宣室殿请脉,都是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去的时候公主并未感到有所不适,龙胎月份还小,所以下官一时疏忽了。还请殿下恕罪。”
那“龙胎”二字,犹如一根倒刺一般扎进萧辙的耳朵。他双目微眯,眼中带着少见的寒气。他不禁想起那日宣室殿,萧九辰撕了穆清的衣服,把她压在床上的场景。那一幕,像长针一般刺红了他的双眼,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日的画面,却又在此时此刻听到了穆清怀孕的消息。
元珩眉头紧锁,下意识看了萧辙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柔光一下子收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寒意。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
元珩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明日还带神武卫去长乐殿吗?去了也不一定能把穆清带出来。”
萧辙眉眼冷肃,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间,他又想起那日的大雨,穆清披着外袍跪在雨中为他撑伞。
就在此刻,他耳边回响的,还是穆清那真挚的告白。
“锦书,你带我走好不好?假死也好,隐姓埋名也好,苟且偷生也好,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那天,他紧紧地抱着穆清,雨声很大,却掩不住穆清真挚的告白。他双目轻闭,落下一行清泪,继而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走。”
当时,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认定了,穆清是他要一生守护的人。
萧辙回过神来,眼中的寒气收敛的半分。只听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