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殿内,铜错金银兽面纹香炉内燃着一缕薄烟,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殿内灯火通明,明黄的烛光打在萧九辰的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只见他正襟危坐,眼底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气,正坐在桌案前翻看着奏折。
穆清神色淡然,进到殿内行了一礼,“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眼看着穆清,眼底的寒光收敛了半分。
“陈尚仪免礼,朕与陈尚仪快有一年未见了吧。”
穆清站起身来,仍是微微垂目,不敢与萧九辰直视。她总是对萧九辰冷肃寒栗的眼神记忆犹新,唯恐自己多看一眼,便无法开口为洛瑶求情了。
“回陛下的话,是快一年了。”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眼底冷光悠然,“齐宣王府的水当真是养人呐,朕瞧着陈尚仪的气色好了不少,人看着也丰腴了一些。”
穆清微微一笑,俯首说道:“承蒙陛下厚爱,封穆清为尚仪女官,齐宣王府自然是不会怠慢的。”
萧九辰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轻的,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了一下午也要见朕,是为了洛瑶的事吧。”
穆清闻言,复又跪下行了一礼,“陛下,穆清不敢欺瞒陛下,其实洛瑶早已心有所属。况且她生性洒脱,脾气倔强个性又强,实在不宜入宫为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九辰眼神冷淡,说道:“让朕收回成命,好啊!你替她留下,朕还让你做蓉贵妃,甚至,做皇后也可以。”
穆清闻言,头垂的低低的,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丝,“陛下是在强人所难。”
“你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还来求朕收回成命?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圣旨已下,便不可更改,陈尚仪还是请回吧。”
穆清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定了定心神,复站起身来。她抬眼看去,正对上萧九辰猎鹰一般的眸子,不禁浑身一颤,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陛下,洛家有很多女儿,想入宫的有的是,为何偏偏要是洛瑶。陛下想要牵制洛家,其他女儿一样可以。她们更想入宫,才能更好的帮到陛下不是吗?”
萧九辰凤目微眯,缓缓的走到穆清身前。他仔细地盯着穆清,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此时此刻,他真的想要多看一会儿,把她的绝世容颜刻在脑子里,永远都无法抹去。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非得是洛瑶吗?除了因为她是嫡女之外,还不是因为她与齐宣王府交好,所以,必须得是她。”
“可洛瑶早已心有所属,陛下若强行纳她入宫,无异于要她的命,她若身死,帮不了陛下任何。”
萧九辰冷笑一声,眼底升起一团黑雾,“她若身死,朕至少不用担心她与齐宣王府交好,自然洛家还有其他女儿可以入宫。”
穆清闻言,震惊不已。她眼眶微红,不可置信的看着萧九辰。她没有想到,萧九辰毫不掩饰对萧辙的敌意,他眼底那恨之入骨的恨意,像是一团深渊里的黑雾,快要将人吞噬。
穆清扯扯嘴角,冷笑了一声,心里早已凉个透净。
“原来在陛下心里,别人的性命根本算不得什么。别人的情爱更算不得什么,强人所难是陛下的乐趣,一切不过都是巩固皇权的筹码。陛下的心从来都是冰的,是冷的。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甚至是性命。”
穆清说着,一行清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萧九辰闻言,眼底带着几分怒意。他举步向穆清逼近,一步一步怒视着她反问道:“你说朕强人所难?你说朕的心冷?你说朕不懂情爱?朕倒是爱你啊,你看到了吗?你懂吗?朕的心冷是因为你的眼睛更冷,你把温柔都给了别人,怎么也融化不了朕的心。朕身居高位,没有一日睡得安稳,朕害怕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担心朝廷有人不服将朕从高位上拉下来,担心你皇兄毁了契约挥师北上。你没在朕的位置,你懂朕的心吗?你的眼里,只有情谊,而朕,心怀天下。”
萧九辰的直言让穆清泪如雨下。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微微有些震惊,也有些懵。她从未相信过萧九辰的心意,只觉得他对自己的好不过都是为了牵制萧辙而已。她也从不相信萧九辰这般杀父弑母心狠手辣之人会有什么真心可言。
到了此刻,她已知道萧九辰不会收回成命,便噙着泪水反问道:“陛下所说的爱,便是毁我婚约,害我孩儿,杀我未婚的夫君吗?若是如此,陛下的爱太过沉重,恕穆清承担不起。”
萧九辰狠声说道:“萧辙手握兵权,在朝中势力见长,他一日不死,朕这皇位便坐的不够安稳。”
穆清冷眼看着萧九辰,坚定地说道:“萧辙若没了性命,我亦不会独活。若我身死,便有南陈的百万铁骑踏平你这大梁的江山。”
穆清说罢,俯身行了一礼,转身而去。她走得决绝,只落了一地的凄凉。萧九辰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穆清离去的身影,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不禁感叹,赢了江山又如何,杀了萧辙又如何,却依然得不到她的心,不是吗?
长乐殿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穆清刚走到殿外,便瞧见萧辙撑了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等她。穆清轻轻的抹了把眼泪,淡淡的舒了一口气,继而微微一笑,提着裙摆跑到了萧辙的伞下。
“你怎么来了?”
萧辙微微而笑,眼底星辰灿灿,“下雨了,我来接你。”
穆清轻轻叹了口气,“求了陛下半天,还是没能成功。”
萧辙轻轻抚了抚穆清鬓间的秀发,柔声安慰道:“至少你试过了,没有遗憾。”
穆清点了点头,“是啊。”
萧辙淡淡的说道:“此番已成为死局,任谁也改变不了结果。其实洛家的女儿谁进宫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洛瑶同齐宣王府交好,比起牵制洛家,陛下更痛恨的是我。”
穆清微微一惊,“你都猜到了?那你还让我进宫求陛下?”
“你若不试又怎会死心?我不想你留有遗憾。”
“那倒也是。”
二人说着,便走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那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齐宣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