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关雎阁后,穆清仍一直思索着雪鹭的事情。她眉头紧锁,思绪重重。卧房内,锦瑟关上窗子,为穆清铺好床铺,见她仍是坐在软榻上不言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上前开解道:“公主是在想雪鹭的事情?”
穆清轻轻叹了口气,怔怔地看向前方,瞳孔里翻涌着凄楚与担忧之色,“萧辙的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过,他最痛恨背叛之人。况且此次雪鹭偷了洛少府的罪证交给陛下,害得萧辙在朝中失去对洛家的掌控,我担心,雪鹭的性命……”
锦瑟脸色晦暗,眼底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缭绕,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雪鹭如此背叛公主,还害得洛姑娘与元珩师父分离,公主竟然还想留她性命吗?”
穆清微微垂目,叹了口气,“我和她相识于尚衣局,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她曾帮助过我。她虽是陛下的人,却也从未真心伤害过我。虽有痛恨,却还是想留她性命。”
锦瑟若有所思的看着穆清,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清忽然冷笑一声,感慨道:“陈婉儿借着我攀龙附凤,雪鹭竟然是陛下的人。我身边还有可信之人吗?”她眼波微转看向锦瑟:“幸好还有你,锦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最最信任之人。”
锦瑟俯首一礼,眼神定然,“锦瑟定不负公主信任。”
穆清微微而笑,“若想保雪鹭一命,并不是易事,为我准备纸笔吧,我要写封信给元珩师父。”
关雎阁的桌案前,穆清提笔写到:“元珩师父,见字如面,问师父安康。雪鹭于我而言最是亲近之人,望师父能送她出长安,护她周全,万分感谢!另外,洛瑶之事,我已进宫面见陛下,但最终没能成事。明日我会以尚仪局的身份到洛府见她,商议出逃一事。三日后的午夜,我会让人在洛府后门接应洛瑶,届时与你在东郊石桥处见面。我会让萧辙打点好城门守卫,连夜护送你们二人出城。此致敬上,徒儿冉冉。”
穆清的身前,锦瑟站在一边为她掌灯,“公主,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穆清放下纸笔,轻轻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的正堂里,萧辙召集了全府的下人,当众审问雪鹭。正堂中央的地上,雪鹭面色苍白的跪倒在那里。她身形单薄,眼底透着绝望与悲凉。
穆清神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若是单独审问还好,她还能同萧辙说说情,如今全府上下都在,她若说情便是包庇罪犯。
严箬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穆清,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只听她撇着嘴酸声说道:“陈尚仪是在贼喊捉贼吗?没想到这齐宣王府的奸细,竟真的是陈尚仪的人。”严箬盈说着,便颜面低声笑了起来。
穆清面色冷然,白了严箬盈一眼,辩解道:“雪鹭所犯之事,我并不知情。”
严箬盈不屑地看着穆清,冷笑道:“一个贱婢而已,若没有你的指使,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怎敢潜入殿下的书房偷盗。此事定于你脱不了干系。”
穆清冷眼看着严箬盈,“你休要血口喷人。”
严箬盈一改往日乖巧的模样,眼底尽是狠戾。她起身跪在萧辙身前,说道:“殿下,此贱婢偷盗殿下重要信件,害得殿下失去洛家的掌控,此等不义之徒,望殿下严惩不贷。”
雪鹭闻言,忽然冷笑一声。她眼底通红,带着赴死的绝望,“齐宣王爷,我已经认罪了,你的信封就是我偷的,你们去青云山的踪迹也是我透露的,你在王府的一举一动我都会汇报给陛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连陈尚仪都骗了。我所做的一切她都不知情,要杀要剐,痛快点,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你想要,就拿去。”
正堂北面的椅子上,萧辙居高临下的盯着雪鹭。他的眼底空洞而又冷漠,带着一丝狠戾,“想死?没那么容易,今日本王便要全府上下好好瞧瞧,背叛王府的人是什么下场。”
萧辙眼底冷肃,让人不由得从脚底窜升出一股凉意,“来人呐,给我断了她全身的经脉,再扔到山上喂狗。”
穆清闻言,不由得心头一紧。她下意识紧握拳头,直直的盯着雪鹭。
雪鹭浑身是伤,跪在地上,听到萧辙对她的处置,反而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她含笑的闭上了双眼,落下一行滚烫的热泪,“公主,主仆一场,能遇到公主是奴婢的福分,若无公主,奴婢这辈子也不可能走出尚衣局。公主的恩情,奴婢来世再报。”
雪鹭话音未落,白子佩便带了两个侍卫前来,准备对雪鹭动刑。
就在这紧要关头,穆清双唇一颤,厉声喊道:“慢着!”她眼眶通红,眼底满是不忍,“扑通”一声跪在萧辙身前。
“殿下,是穆清没有教导好身边的下人,才让雪鹭做出这等错事,穆清愿与雪鹭共同受罚。”
萧辙剑眉紧簇,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领罚。”
“殿下,我知此事雪鹭有错,无论我怎么为她辩解都是无用的,但请看在雪鹭服侍我一场的份上,饶了她的性命吧。”穆清乞求道。
严箬盈酸声道:“陈尚仪,你的奴婢犯下这等大错,殿下不迁怒于你也就罢了,你竟还有脸为她求情。殿下若今日放过她,今后还如何管理这偌大的王府,岂不是人人都要效仿这等叛徒。她将殿下的行踪告知陛下,害得殿下差点丧命,这些你都忘了吗?竟敢口出狂言,让殿下饶她性命?”
穆清眼神定然,眼底微红,一行清泪簌簌而下,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她知道,不说偷盗信封的事,单单青云山刺杀一事,萧辙就不会轻易饶了雪鹭,也知道他必定要给王府众人一个交代,可她还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雪鹭就这般命丧于此。
“殿下,不是穆清不分是非黑白,有意包庇犯人。是穆清曾经落难尚衣局时,雪鹭曾有恩于穆清,穆清记得这份恩情,才让殿下饶她性命。”
雪鹭跪在地上,早已哭成了泪人,“公主,公主不必为了奴婢这般求他,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了也就罢了。”
萧辙眼神微冷,眼底有几分犹豫。
严箬盈又道:“陈尚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雪鹭有恩于你又不是有恩于殿下。殿下,你不要听她胡言,要尽快处置这等叛徒,以儆效尤。”
穆清乞求的望着萧辙,眼底泪光盈盈,“殿下,请殿下开恩。”
萧辙自然是心疼穆清的,他也不忍穆清因为雪鹭的死太过悲伤,便开口吩咐道:“那便赐雪鹭三十军棍,逐出长安。”
严箬盈不满道:“殿下怎能轻易放过这个贱婢?”
萧辙冷声道:“无需再说!拖下去。”
“是。”一声令下,白子佩带人将雪鹭拖到了院中,几十军棍下去,雪鹭被打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穆清颤抖着双手,在最后一棍落下之后,飞奔上前抱住了雪鹭。
“雪鹭,雪鹭。”
雪鹭轻轻地扯起一边嘴角,挤出一抹浅笑,“让公主为奴婢费心了,公主离奴婢远一点,别弄脏了公主的衣裙。”
穆清泪眼婆娑的拉住雪鹭,拔下发间插着的如意莲花白玉簪连通那封信一起塞到雪鹭的手中,“你拿着这份信和这枚玉簪,到雪峰仙居找元珩师父,他看了信便会护送你出城的。”
雪鹭闻言,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公主,是奴婢对不住您,都是奴婢的错……”
穆清哽咽着,“别说了,别说了。”穆清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将雪鹭架了出去,扔到了府外。
阴沉的深秋,灰蒙蒙的天色,萧瑟的秋风吹落了枝头的枯叶,更添了几分悲凉。王府的院内,穆清痴痴的望着雪鹭离去的背影,想起初次在尚衣局遇见她的场景,迟迟不能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