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苑中,依旧缓缓睁眼。柒拾见此,拂袖石桌上显黑白子。依旧将腰间的酒囊祭出,悬于棋盘中央。
捏了一个“释”字诀,将善尔灵魂取出。柒拾看了看棋局中腹“天元”处,沉思片刻抬手反执善尔红色灵体。
瞬息灵魂化作白子,在棋局上落子一枚。
依旧垂眸,棋盘上黑白子交纵,两人同时喃喃道:“虽是困鸟断爪割笼,但,算一却三。”
柒拾挥手隐去了棋盘,再次斟了两杯茶,与依旧对饮,苏辞紧盯着柒拾藏进袖中的右手。
身形动了动,而叶初时因两人对话陷入沉思。在苏辞想起身的那一刻,却被柒拾转头漫不经心实则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制止。
“九重天上的,那一位寻来了。依旧,可想见。”柒拾道。
依旧默了一会道“将这酒囊给他,至于其它,便罢了,无甚可说。”
依旧将酒囊递给了柒拾,挥手打开了梧桐树与黄泉的通道。
当依旧走进那不停旋转充斥着火光的漩涡时,复尘来了。望着那背影张了张嘴,却又无话可说。
柒拾未语伸手将酒囊递给了复尘,而后对暗处的酒久久道:“将修帝,送回北国皇宫中。”
话落冥夜修便被,一个极快的黑影带走。复尘看着手中的酒囊,绯红色的唇勾勒出一个极好看的弧度。
酒囊倾刻化为如泥尘般细小的尘埃,青,蓝两个颜色的灵体窜入复尘的额间。
复尘抬眸看向苏辞用神识问道“如此下去,难以收场。苏辞,想清楚!”
“我想,于你我来说难以收场,可于她们来说或许不过是一场庄梦难择…”苏辞温润空灵的回应带了一丝飘渺的落寞。
复尘摇头无言,回到了九重宫阙。梧桐苑内,柒拾拂袖将叶初时送回他自己的府邸。苏辞来到了柒拾身旁,为自己与柒拾斟了两杯茶。
“柒柒,定是累了。此次柒柒便只管入梦,剩下的还有我。”苏辞笑说着,此刻的苏辞笑得是那般温润且乱人心神,令柒拾想藏起来。
时光回溯的尽头,柒拾看见了道姑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将本该胎死腹中的婴儿诞下。
还未得看一眼,便闭上了眼。一个满身狼狈,却还能依稀看出他着的袍子,应是某个道馆的,男人似笑似哭的站在一旁。
婴儿的啼哭在这寂静的夜晚,显的是那样的唐宊。男人想把婴儿掐死,动手的那一刻却又停止了。
脱下身上外袍,将婴儿裹住。抬步走出了竹屋,怀中抱着是名男婴。男人,原是庸国最是有名的道馆“秒妄馆”的左慈道长。
道馆名字虽怪,信徒却极多。而且修的道,主张的是大道无情,公正无私。
左慈,却在情上执迷不悟。爱上了名义上的姐姐,月隅道姑。
月隅早已悟了大道,情关。但却被左慈及冠的,那一年囚禁在竹屋。
左慈似是在从发现自己爱上月隅时,便对月隅下的蛊。
情蛊,奈何月隅道法深厚虽不能掌控身体,头脑却还是非常的清醒。
也并未对左慈产生任何除亲情上的情感,五年的囚禁,月隅怀上左慈的孩子。
月隅极其厌恶这样无能的自己,与对自己成魔的左慈。
所以在生产的那一刻,拼尽所有精神力断了自己命脉。
这一方法本该在很早以前实施,但那时的蛊刚下,蚕食过多没有助力。
左慈守的紧,月隅恨极了左慈却也对左慈无奈至极。
左慈为自己的孩子,取名为:姓左,字;念隅,名:候。
简称左候,左慈以不听话者便杀的手腕将秒妄馆牢牢的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当柒拾,寻着苏烟的生灵气息寻到灵犀寺时。
便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小乞丐,抱着一个笑的很是欢快的女婴。
在灵犀寺的大门前站着,在小乞丐吐血的那一刻。
小乞丐将女婴放在门前的台阶上,拼进全力跑到不远处的草丛中然后倒下。
柒拾抬步,走向草丛中的小乞丐。蹲下身,食指抵在小乞丐的额间读取着小乞丐的记忆。
两个被世间抛弃的人,用着他们能活下去的方式乞讨着。
也因为一句两人都会的诗句在一起,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却在得一儿,十年得一女时,女人营养不足难产而亡。
男人亦紧随其后,在父母死的那一刻小乞丐一把火烧了栖身的破庙。
这场人为失火,当周围的人们与官兵发现时。
小乞丐将妹妹死死的护在怀中,自己却遍体鳞伤,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妹妹带到此处。
死前唯一想的是,妹妹应该不会朝不保夕了吧!他听说这些光秃子,心都很善良像菩萨一样。
柒拾,勾唇笑了笑“身在迷局中时,竟未发现此人身上的特别,看来此局得改了改。”
柒拾伸手将满身是血的小乞丐,抱起重新为小乞丐选了去处。
一棵不知其树龄的霜叶树下,柒拾将小乞丐身上的血污洗净。为他换上了干净的,大红色袄子衣裤。
“未及冠,不可入棺,不可立牌碑。否,再入轮回将会尝尽极苦,这是冥规。”柒拾道。
等柒拾再回到灵犀寺时,女婴已被灵犀寺的方丈。诃摩,带到了供奉佛祖大殿中。
柒拾用灵体的状态,旁观这一切。诃摩却抱着女婴,若有所感的道“法号便叫,诃~逝。
再为她冠个俗名吧,老纳还是俗人时姓苏,姓便随老纳。姓:苏,字:拂晓,名:烟。”
诃摩说完,目及柒拾所在之处的方向。轻叹了一声,抱诃逝回自己的禅房中。
时光荏苒,十二岁的左候遇见了十一岁的诃逝。
道法与佛法的争论会上,诃逝随着师兄们跟着方丈出了灵犀寺。
入目的一切都是那样新奇,诃逝穿着略微肥大的僧袍顶着光秃秃的小脑袋。
走在师兄们前面,小手扯着诃摩的衣角。
跟在左慈身侧的左候亦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样子。
论法台上,诃摩双手合十指相对微微点头向左慈行了一礼。
“众同大化也,还请左慈道长赐教了。”
诃摩话落,左慈向诃摩行了稽首礼。双手抱拳,举到与眉眼平齐处。
深深弯腰,双手抱拳自然下垂到与腹部平齐处,再立正抱拳于眉眼平齐处。
“诃摩方丈,过谦也。”简单的交流后,两人身边的弟子皆退到一处。
相对盘坐,开始了论起了佛与道的同源处不同处。
左候,看到了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和尚。
便生出了几分亲近感,学着左慈的模样向诃逝行礼打呼。
诃逝,也注意到了左候。寺院中都是比自己大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
自是也想上前打招呼,只是诃逝发现对方比自己快一步。
诃逝觉得,左候向自己打招呼的样子像个小老头。所以在左候说“贫道这箱有礼了。”
诃逝甜甜的笑出了声“小道士,你这样子好像一个小老头啊!”
“啊!这样啊,有~有吗?贫道觉得还好吧!”左候,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脑勺。
诃逝,见左候这般反应。心下更觉得像个腼腆的小老头了,不过也知自己这般是失礼了。
“小僧,失礼了。小僧,法号诃逝。小道士你呢?”诃逝盛满天真好奇的眸子里,左候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左候一时竟失了神,诃逝见左候呆呆的神色。伸手抓住了左候的左手,回头跟师兄们说。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诃逝想和小道士探讨一下道法。嘻嘻嘻,可以吗?”
虽是这样问,但却拉着小道士小跑着离了众人视线。
师兄们只能摇头,想诃逝难得遇到同龄人而那小道士也是正经门派。
便没有阻止,而大师兄诃词却望着那消失在视线中的两人,心一下极快紧缩有些喘不过气来。
诃逝拉着左候来到庸国最是热闹的两巷街,穿梭在人来人往的街道。许是人群太过拥挤,总害怕,两人被挤散,左候便主动的拉紧了诃逝的手。
“诃逝,诃逝人太多了,等等贫道。”左候拉住诃逝很是无奈的说道。
“小道士,那个是什么呀?”诃逝指着不远处,举着插满红彤彤糖葫芦小商贩问。
“这个是糖葫芦,诃逝你没有吃过吗?”左候不可思议的问道,脸上布满震惊。虽然这糖葫芦,是爹爹去远门或者是自己道法学精一册了才会给他的。
但也是尝过的,所以左候知诃逝没吃过有些懵。
“没有,方丈师父说过出家人不可重口腹之欲。”诃逝不舍的看了一眼糖葫芦的方向,然后便拉着左候走了。
左候,想给诃逝买糖葫芦。但是他与诃逝一样身上没有银子。
“小道士,那是什么。”诃逝指着一旁商铺问道。
“那是卖糖人。”左候站在诃逝身侧笑的开心的答道。
“小道士,那那个又是什么。”诃逝又指着,另一旁摊铺问道。
“那是卖年糕”
“小道士,这灯笼怎比寺里的还好看?”诃逝拉着左候,随着人群来到了石桥下的回廊处。眼底惊艳的看着前方的摊铺,转头问左候。
“因为,这是可以许愿的花灯。”左候换来一下位置,走在了外侧主动牵起了诃逝的手。
人群中,有梳着好看发髻,挑选着好看的衣裙,带着各色斗笠或面纱的闺中女子,她们的身上有着各种好闻的花香。
还有青衣粗布打扮的书生,锦绣华袍的公子哥。
七月七月庸国,朝月节(也就是,未婚男女的相亲日)
诃逝与左候随着人群来到了石桥中央,挤在人群中的他们。
瞧见一个着红裳,舞水袖右脸颊画着一枝盛开的白梅。
期期艾艾的唱着他们听不懂的曲子,舞着他们不懂得悲哀。
那红裳女子还在唱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
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
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
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伊予志之慢愚兮,怀贞悫之欢心。
愿赐问而自进兮,得尚君之玉音。
奉虚言而望诚兮,期城南之离宫。
修薄具而自设兮,君曾不肯乎幸临。
廓独潜而专精兮,天漂漂而疾风。
登兰台而遥望兮,神怳怳而外淫。
浮云郁而四塞兮,天窈窈而昼阴。
雷殷殷而响起兮,声象君之车音。
飘风回而起闺兮,举帷幄之襜襜。
桂树交而相纷兮,芳酷烈之訚訚。
孔雀集而相存兮,玄猿啸而长吟。
翡翠协翼而来萃兮,鸾凤翔而北南……
(取自:司马相如【长门赋】)”
曲子未有乐声伴,但就是那期期艾艾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除了两个不谙世事的小人儿,围观人群中的众多妇人不禁落泪神情恍惚飘远。
“小道士,你听的懂这曲子吗?”诃逝转头看向左候。
“爹爹没教过,所以贫道也不懂。”左候,不好意思的挠头。
“嘻嘻嘻,小僧也不懂。小道士,小僧以后能变成像那位施主一样好看的吗?”诃逝指着那红裳女子问道。
左候看了看诃逝,再看了看红裳女子,又再看了看诃逝光秃秃的头。
小脸一板,很严肃的说“不能,其一诃逝你没有头发,其二诃逝你是个小和尚,其三男子汉要英挺高大威武诃逝你要记得。”
诃逝听的一愣一愣,猛点光亮光亮的小脑袋应声“嗯嗯,小僧明白了。”
左候抬头看了看天色,快黄昏了“诃逝,我们该回去了。你师父和我爹爹的论法,快结束了。”
“嗯嗯好,这就回去。”诃逝好看的眼睛弯成月牙,拉着左候逆流而下。
回到道馆的左候,总是不经意的想起诃逝。
便在道法上更加用心了,只有早早的学有所成才会有自由出入道馆的权利。
而回到寺院里的诃摩,瞧着眼中盛满天真与星光的诃逝。眼底闪过无奈,不可察觉的摇了摇头。
大手落在了诃逝光亮的小脑袋上,对大弟子诃词道“以后诃逝的青丝,续长吧。”诃词虽有不解,但也没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