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也在此时,苏辞抬手抱住了柒拾的腰肢将两人之间的位置调转。微不可察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抚上了柒拾的脸“阿柒~还是这般残忍~”
说着催动了体内的生死棋,抬手点亮了一根红烛。一双充满温柔的眸子里,是柒拾不曾见过的皎洁。
“阿柒觉得,在这根红烛燃烬后。是忘个干净,还是记忆越发清晰呢?”
柒拾靠在紫藤花椅,抬手扶额低笑出声:“小苏辞啊!那满是枷锁的记忆忘了不好吗?何必一身负荷…”
苏辞横眉一脸正色的道:“可那里面,有阿柒啊!”苏辞说着悄然伸手为柒拾插上了一根梧桐发簪。
复而满是温柔认真的道:“但求阿柒,别摘下这发簪。”
柒拾闻言伸手抚过了墨发间的发簪,嘴角勾起了一抹浅笑:“瞧~那红烛快燃烬了。”
苏辞侧目瞧了眼,低笑道:“对啊!快燃烬了呢~”苏辞一头乌黑的墨发,也逐渐变成了雪白,将苏辞那一身的温润衬得似冬日暖阳。
柒拾再次抱住了苏辞的腰将两人位置调换,食指抵住了苏辞额间喃喃了一句:“忘记吧…”
柒拾一步步远离了苏辞,脚踩忘川彼叶睨了一眼苍穹之上的雷霆。
那雷霆中带着无尽的威压,直劈柒拾头顶。将那原就破碎不堪的躯壳,碎成了飞沫。
砰~巨大的声响似乎要将黄泉轰炸、塌陷,天地四周金光聚扰。
一抹浅紫色从黄泉飞出,一抹深紫色从苍穹之上掉落。
最后交织在一起逐渐融合成了一个身影。
待金光散去,那立于苍穹之上脚踩云雾的身影也逐渐清晰。一身紫衣、墨发轻挽成髻。
一双紫眸悲悯而懒散、倦怠,苍白的唇勾勒着一抹令天地失色的笑,白如清月的肌肤疤痕若隐若现。
“这不~做到了吗…”似笑似悲,飘渺出尘的声音伴着再一次地砰~化作金色碎光,洒满了此界天地的每一个角落。
而那一身绯衣染血的依旧,在这声巨大的声响中。飞入了苍穹,一双浅褐色的瞳孔透着若隐若现的绿色。
“复尘,吾愿汝愿皆成真。”此刻起,你那破碎的灵魂与佛骨终是回归凝聚了呢。
做一个受神庇护的俗人挺好的,总归无论如何我都会护着你的。
苍穹一片灰白的混沌中,一个无悲无喜的声音悠悠响起:“恭迎,神归来…”
依旧周身的天地云雾,似有灵智附身般一点点下沉,再下沉、沉在了依旧的脚底。没有了云雾的遮挡,四周便只剩下了无尽头的灰白混沌…
神,真正凌驾于万物之上,万灵之上的“怪物”,自诞生、形成时,便只有一个任务那就是以身入世。
以强大的理智去摸索出最适合于万物的七情,六欲,因果轮回。
神有着无穷无尽的生,却无法掌控这无穷无尽的生。初时的神什么都不知,就如一张纯白的纸,无人教导,无人指引。
无尽的生命给予神的特权就是探索、书写,若方向错了便陷入沧海更迭的沉睡待执念散去。
再次苏醒。再次尝试,周而复始,永无尽头。
是在哪一个的沧海更迭呢!满身疲惫的柒拾用了千年时间。
尝试出了最适合第三万九千界生存的规则平衡。回到混沌休息时。
便又见混沌深渊,又诞生出了新界。
柒拾疲惫的靠在那一棵参天梧桐树根上,抬手将“新界”召到掌心细细的打量起来。
最后发现此次诞生的“新界”生而残缺,吸收太多混沌深渊的阴暗,就算规则达成也难以平衡…
这让柒拾不由染了些惰性,想着既难平衡,那就不要开始。随即将诞生的“新界”搁浅一旁,长眠了起来。
而这新界中的紫色灵智,因神的这一决定,自救似的自蕴、自生、幻化…
不知不觉中伴着这孤独的神,过了不知多少苍海枯竭更替。
甚至在神挥手所施隔绝阵七尺距离外,清晰的察觉了神逐渐生出的疲惫。
柒拾每每回归混沌深渊时,总带满一身伤痕累累与疲惫不堪。
甚至有一次,某界所诞生出的三仙一帝。因太过纯粹与懵懂考验降临时,难以承受入了魔灭…
柒拾花了整整三万年,无数个轮回引导。
才找到最终的规则、平衡,回到混沌深渊时染了一身戾气、厌世,几欲捏碎混沌与万界。
是那被遗忘的淡紫色灵智,在柒拾神力最不稳的时候。强行以命闯入最后拦住了柒拾。
满是温柔、安抚的抱住了柒拾:“没事了,没事了~”
再后来柒拾变得懒散、厌世,不再入世定规则。宁愿承受混沌深渊吞噬之罚,也不愿入世半步。
(因为就连神以身入世,也无法对那蕴道生灭最后幻化而生的规则产生绝对认可。
平衡,需要不公来支撑。规则,真正限制的是心软之人…)
柒拾不愿入世,而那些产生的新界就会面临崩塌。深渊感知到崩塌的反噬,就会将这些痛苦尽数归于柒拾。
反噬多了,柒拾竟分裂出了另一个自己,一个像极了初生时,无悲无喜的神。
柒拾与另一个自己定下了一盘棋。意骗过混沌深渊选出新神,入死局。
而那一开始便被柒拾所弃的一方世界,竟成了此局的因果…
自此那界灵有了一个名字名叫苏辞,也不知他哪来执念世世守护。
世世追逐,就算撞了南墙也不愿回头…
出现次数多了,任凭柒拾的记忆无法久存。
却还是有了私心,在这场棋局上加了一注、想要他身处的世界长长久久运转…
月国内乱刚定,朝堂上的百官更是战战兢兢。怕行差踏错一步,便成了女帝的敬猴秀。
女帝一身朱红色龙袍,将本就魅惑的容颜衬得有些凉薄。
富有趣味的扫视着朝堂上战战兢兢的百官,红唇微张:“今日,孤的臣子们,这般安静可是对孤有意见啊~”
女帝单手撑脸,指尖敲打在龙椅把手将那意见二字尾意拉得极长。
令朝堂百官大惊失色,俯首弯腰,低垂的头颅不由又往下压了几分。
百官皆想反驳,或者认错,却又不知以怎样的措辞只得禁言。
“诸位臣子,既然没事可做~那每位贡献出那么一位美骄郎,入孤的后宫如何?”
女帝略作思索的道,便见朝堂那些候保守派的老臣们腿脚发抖,也不知是惊的、气的、喜的。
而一直静默观局的女官派,在此时上前俯首:“陛下所言极是,国不可一日无后,只是不知期限为几日是否从今日开始?”
北国此时的朝堂是一触即发的大战,权臣在君王人间蒸发了之后派人寻找未果。
便对外宣称君王病逝,由他继承大统。可还没高兴,几柱香的时间。
一病怏怏的女子一袭黑衣面色冰冷,带着一个傀儡般满身死气的公子,闯进了北国皇宫。踏尸山血海而来,权臣大惊,挥手下令“杀”。
却被女子高高举起的北国专属的绯色圣旨,叫停了脚步:“修帝有旨,北国易主传为酒久久…”
北国朝臣皆是一副不可置信,他们北国的江山怎能是一个不知来历的外人为帝…
可酒久久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拔出腰间的长剑,从北国东宫门杀了皇宫朝堂大殿,坐上了那把金色的龙椅。
而一直跟在酒久久身后的贾诩,终是力竭跪倒在朝堂大殿中。
意识模糊的几个息间,贾诩仰头看向那龙椅之上。
已经似个血人般的酒久久在此刻,冰冷的神情里面添了些凉薄。
“久久、久久,愿久久长长久久…”贾诩缓缓蜷缩了起来,声若蚊蝇呢喃着。
庸国朝堂,百官争论不休意图阻止君王干下糊涂事。
说啥自古并没有这种先例,迎死人为东宫之主甚至荒唐的带着牌位来上朝。
左候一身玄黑色龙袍,满是柔情的抱着那刻有;吾、妻、苏、烟的牌位,对周围的反对声充耳不闻。
百官怒极,一个年轻的新上任却保守派的文官欲学着那古时忠臣。
撞上了那大殿之中的朱红色砥柱。血溅朝堂,而龙椅之上的君王只是淡淡的睨了一眼:“拖下去,”
然后在百官再一次,陛下不可中起了身。目光凉薄地扫视了大殿上的百官一眼,冷冷开口:“她是孤的妻,无人可驳。”
后在贴身寺人尖锐的退朝声中离去,百官低头伸手摸了摸额头渗出的层层薄汗。终是无奈的叹息,罢了罢了。
左候一步步来到了杏花林,坐在了秋千上。抱着怀中的牌位喃喃:“我的妻,恨我吧~恨我所谓的故作情深,别忘了我…”
南国朝堂,木易一头一白一黑的墨发被高高挽起。几缕发丝垂落带了极致的不耐烦,一把滴血的大刀横插在龙椅前。
微微抬了抬眸:“哈哈~想要坐上这个位置的皆可来一战,杀了我称帝。”
说着将一旁有些遮挡视线的人头,踹下了台阶。
仅存的三十八位文武官大惊随即匍匐在了木易的脚下:“恭请新帝~”
木易抬头看了看头顶满是富丽堂皇的玉瓦金砖,缓缓站起身来拔出身前滴血的大刀。
将口腔中的血腥再次压入胃里,伸手抹掉了嘴角的血痕。
“烟儿,等着我…”等着我为你攒满福德,换一个顺遂的来世。早早去到你身边,早早娶你…
这场故事最是残忍的,便是没几人知道这一次的死亡是真正的因果两消。来生、转世,无缘可见…
而游离在这故事之外,又偏偏是故事人的明疏成了此界唯一仙、帝。而令明疏埋藏在心底最不舍剥除的记忆,也越来越模糊。
而那身红色的袈裟远远望去,像极了红色的婚服,只是不知是为谁而准备的…
月国最是热闹的街头再次开了一家风流酒肆,酒肆中有一白发少年郎、喜着紫衣、擅奏奚琴、最常说故事。
每每案板那么一拍,大堂酒醉的观客们便默契的禁了声。“许是那慈悲的神明啊!
被世人一次次剜心,痛得忘了怨。自此长宿混沌,不愿入世、变得厌倦又无情…”
“许是那女子,早早就爱上了小和尚。却因前言许誓硬生生嫁予了旁人。
甚至残忍到让那小和尚亲手为她与他人合葬、刻碑。那小和尚!看着那么傻乎乎一个,执着起来也是可怕。
竟直接将那女子挫骨扬灰混血食之,硬生生将本该散去的因缘,强留一世又一世。还把那女子与别人的因缘强行逆转,扫拢到自己的身上…”
这世间啊!最不缺的就是痴人。而旁观的人们啊!最喜欢看的也是痴人、情疾…
这白发少年郎啊!最爱在说书前点一盏红烛,每每红烛燃烬熄灭时,大笑不止。少年郎似乎从未休息过,一直端座戏台身形挺拔。
也曾有人好奇的隔着屏风戏台,问:“先生的故事倒是特别,只是不知先生从何处而来呢?”
那少年郎一双温润的眼眸,在那一刻充满了温柔“从无处来,从无处归…”
少年郎伸出了那白的透明,隐隐透着红色血管指尖弹起了隐形的曲调。
明明披着极厚的紫裘,那身形、背影在朦胧的金黄色阳光中,还是显得似乘风归去的谪仙。
令旁观之人无不为其失了神,却又自觉的后退,仿若知道不可触。那温暖又飘渺的奚琴声,伴随着明明灭灭的烛火。
将少年郎眺望的窗外红雪、行人、喧嚣都衬托的那样独有而美好。
“许是连唤醒神明的混沌灰白,都不忍那慈悲的神明,越来越自困自罚的“倦厌”。
才又将本就残缺却又注定与神明有因果追遂的残界引到了神明的领域…”
“哈哈哈~甚至妄图以俗世缠情留住那已经倦怠消极的神明,或者说为神明带来一片可以自我说服永生不灭的理由和方向…”
一场红雪、一方世界,整整七十个年头岁月不曾停过。神奇的是,这场红雪并没有影响农作物的生长。
而这白发少年的故事也整整说了七十年,不曾停竭。
渐渐的人们见着白发少年郎,不老、不眠、不吃、不喝。依无一份变化,十分惊慌害怕,甚至排斥的开始驱逐起了白发少年郎。
当他们人赶人,推搡驱逐着白发少年郎。不曾停竭的苍穹天幕,仍洋洋洒洒地飘落着红雪。
街道深巷的始终,那白发少年郎风姿绰约。
飘渺挺拔的背影映称在那,身后乌鸦鸦驱逐议论的人海中。
红雪铺地深深浅浅,三千三百七十七个脚印。
白发少年郎似乎对这一切,有着极大的包容性依一幅温润怡人的模样。
有三三两两纯粹的稚童不解,懵懂探出头来观望。
观望不过片息,便生出莫名的哀痛。挣脱大人的怀抱,从四面八方穿过红雪“幕帘”。挡在了白发少年郎的身前身后。
“阿爹、阿母骗人,先生不是妖亦不是精怪,先生是仙,是九重宫阙之上的仙人。”这样的声音从十来个小稚童的口中说出。
令旁观者更是惊恐不已,果然是妖物、鬼怪竟还用术法惑了稚童们的心智。
一息间那些稚童的阿父阿母开始用一种悲愤的神情看着白发少年郎…
而这一切,似乎都被这白发少年郎隔绝在外。痴痴地盯着那手中,再也点不燃的红烛。
眉眼无措,喃喃自语着一句:“还没燃烬啊~怎就再也点不燃了呢?阿柒、这一次我找不到你了…怎么办啊…”
就在人们激烈地口诛笔伐时,红雪骤停,苍穹慰蓝、紫霞着墨绘染。
不知哪来的漫天梧桐,带着沁人心脾的温柔、似天地一舞般地围绕在苏辞周身。
陷入囹圄的苏辞身形一滞,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抬头。伸出了那惨白透明的指尖,想要触碰其中一片裹挟着紫霞的梧桐叶。
可就在快要触碰到时,漫天梧桐骤然消散无踪~恍天地大梦。
人们惊诧之时,便又见那仿佛永不会生累的白发少年郎,披着紫裘似失了所有力气般倒下了,不带一点声响的隐入红雪之中彻底泯灭…
人们回神低头走近查探着时。再不见白发少年郎的身影,只见一根残烛半遮半掩于红雪之中。
在人人议论道怪时,有几个好奇的稚童蹲在红雪残烛旁。皆想伸手拾烛,可伸手触碰时却又像幻物迷眼不可取之。
而天地虚无之外不断翻涌的混沌深渊,气息外涌不断向天地各界延伸,似乎是想抓住什么遗失的东西却又终是无果。
甚至那扎根天地的金色梧桐也迅速褪色,变为绿叶食虫取干。
而一旁侧躺在深渊混沌之中的依旧,仰头灌了一口酒,垂眸掩去绿瞳中似飘渺或复杂的洒脱。
最后看着一点点归于平静的混沌深渊,声音无悲无喜地道:“吾说啊!连那样的情深固执都留不住彼。
那彼到底是,怀揣着怎样的倦意离开的呢?汝知道吗?”红烛点,荒唐绝爱。红烛烬,俗人领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