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王爷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怪物,否则、看着我们身陷泥泞永坠苦难时,为何不救?”
“苏公子说柒王爷救了我们很多次,不可能次次相救,可如果一开始便不能做到次次相救,那为何又要救?”
“明明尘国师亲批,柒王爷的诞生是救世,所以她从出生起就受了我们无穷无尽的供奉,仰望期待,所以她凭什么让我们失望?她担得起我们的失望吗?”
这一夜的南国,火比星月将黑漆漆的苍穹渲染的像一副画,一副隐隐绰绰可存世人却又模糊不清的画。
一身紫衣白裘的苏辞,一点点将怀中人抱住。妄图囚住她的生机,一双茶黑色的眼眸明明更适合下搭的清冷。却习惯性的上挑弯眸,满是比云比风还柔软的温柔。
苍白的薄唇血色浸染,带了些破碎温柔情深。听着四周一点点拥堵而上的人群与指责声,缓缓垂眸看向了怀中紫裙墨发不过桃李年华的女子。
声音柔软的似乎比山间吹过的风,还要抚慰、温和的道:“阿柒,对不起,我还是少算了一步呢!才害得你,又心凉了几分。”
“不会太久,我总是会找到你的,我…总得让你知道还有一个我呢~”
九重宫阙,九重天。这方世界所有生灵不得踏入的混沌处,一片灰白色云雾中…突兀的金色梧桐,盘根错节的分布在云层下,隐于尘世。
金色梧桐仰头望不着生长的尽头,低头亦瞧不见树的扎根处。灰白色的混沌中,有两股紫色刺目而相生又相冲。
金黄色棋盘上悠悠落下第七子时,那执棋之人慵懒中带着极至的理性,在这寂静的混沌中响起。“到底哪来的情深,固执呢?”
对坐之人执起一枚黑子,声音不喜不悲中充满了飘渺。“汝到底还是少了理智,自困、自罚~”
那慵懒的声音里带了厌笑与空洞:“是吗?”话落金色的梧桐树,忽而缓缓飘落一叶。落至那黑子所下的交纵线遮挡了前路,断了后路…
庸国城外十五里外位南方的十里乱葬岗,腐尸白骨层叠,黑云压顶。寸草不生,尸味刺鼻。
被腐尸白骨沉叠的“小山丘”上,有一双黑红色隐隐约约可见白骨的手,伴着一坨坨泥污垮落。
动作缓慢且僵硬,直至日月交替。清冷的月光缓缓的照在了已经从腐尸白骨中,爬出的大半身影。
叫柒拾得活着,得找到、得护着、快了快了…这是充斥在小小身影看不清面容,脑海中的声音。
就在柒拾用力抠着泥地,腐尸白骨缓缓站起来时。被一柄又一柄的污发遮挡住了面容,在月光落在柒拾身上时。
一朵诡异的纯色昙花盛开,血红色的光芒在额间延伸点亮。此时的柒拾瞧着身形,约莫看着十一二岁左右。
小小的身形浑身散发着腐臭味,衣着更是一片黑残破到仅可遮羞。
僵硬肢体断断续续的发出咔吱咔吱声,向前的步子亦是附有阻力的沉重。
当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时,柒拾才走了三里路程目能所及的前方,与四周皆还是白骨腐尸。
轰的一声巨响,惊地而起。带着深紫色的电闪雷鸣,迅速聚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珍珠般大小的雨珠,倾刻落下。
哗啦~哗啦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乱葬岗响起。柒拾脑海中,闪过莫名情绪。
猛的抬头直视那一道道,深紫色电闪雷鸣。任由雨水大力的砸在脸上,一场大雨,清洗了柒拾一身的污垢。
已持续了两个时辰之久,柒拾缓缓的眯起了双眼。望着天边渐渐涌现的五彩光影,似有所感的抬脚向南而行,直至深渊。
如黑墨浓稠的深渊,有一束光轻柔的落下。像一匹极柔的金黄色绸缎,落在柒拾的五官上。有淡淡的恍惚感,笼罩在柒拾周身。
柒拾生的并不好看,但那双眼很特别墨黑犹如黄泉怨气,睫毛轻颤、情绪难辨。
一步、两步,一寸、两寸柒拾来到了一座布满青苔的石拱桥前。
那望不见对岸、台阶的石桥、拱栏后,有棵悬空梧桐伴着层层叠叠的云雾。
柒拾不由自主的抬起有些虚浮的步子,走上石阶,额头有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错觉?”柒拾对自己轻声反问,因为每更进一步时心便会如同被人生生撕下一块。
落在柒拾身上的光,最终被如同黑绸浓墨的深渊慢慢吞噬。
当柒拾停在不多不少,刚好十步距离的悬空梧桐前。
树荫下有一个极淡极淡的白色人影,痴痴的望着梧桐树下的柒拾。
“阿柒,我总会找到你、陪着你的~”犹如远山泉水叮咛,声音温润治愈。微风吹过梧桐树又落下了,几片枯黄纹路古怪叶子。
有那样一片梧桐叶,刚好从柒拾眼睫划过落下。一段奇怪的记忆涌进柒拾脑海
“不~”柒拾抵触低吼一声,又一幕幕奇怪的画面、声音涌入脑海…
在柒拾被这样的记忆或画面扰乱心神时,在七尺之距望着她的微弱白影,渐渐幻化成修长的身形。着白衣如雪,温润如细碎萤火。
柒拾起始谋所终,苏辞输迟迟一步。“阿柒,我等到你了,不会迟了…”
低沉的声音比水还柔,薄唇嫣红诱人,话未说完身形却又渐渐淡化消失。
柒拾的温润充满了,消极的慵懒或者说厌倦。而白衣男子的温润,则是融入灵魂的舒适让人想靠近。
当柒拾感知转头望向那一处时,温润慵懒的笑了。
“一场误入执,世世南墙撞。小苏辞~当真是个好良人。只可惜,善终难得了呢~”
然后转身看向身后悬空的梧桐树,片片飘落的梧桐叶唇角的笑淡化。
“就在这最后一世了,也就快了~”轻声低喃,低的连柒拾自己都听不清。
此时的苏辞站在奈何桥头,望着忘川中红花。一双下搭眼尾微微上挑,低声呢喃:“真想看看这局中,我是否也能跳脱、反将其子呢…”
这般想着苏辞脑海中,那抹身影便怎么也挥之不去,复又眉眼染笑似雾中谪仙:“可那样~阿柒会痛苦的…”
忘川、水亭之中依旧(也就是孟婆或者说黄泉之主)望着忘川上,满目红花隐约缠绕着的因果。
眉头微皱、心口莫名的绞痛,窒息感一点点加深。饱满的额间,有隐隐约约的红痕闪现。
而忘川河中红色妖艳的彼,瞧见依旧这般模样,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
黄泉断人前生的孟婆,是出了名的“好色”,只是此好色非彼好色。她只好一色,却是不能求的一色。
每到花与叶交替的时候,依旧总是这样不由自主的出神、反应迟钝。
依旧似是想到了什么,眺望忘川目光沉了沉却语气平静的道:“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千年。彼,岸要出现了。”
忘川江中的红花、血色,开始淡化。彼,幻化成了一个身段窈窕美艳的红色虚影。
眉目如画眸带凄凄,娇艳的红色渐渐失了色彩。
“两两相见,两两无归、愿君…”带着笑意望着,黑色河水中绿色蔓延。
而自己却迅速由红转黄然后,在绿色聚成一个模糊的身形时。彻底消散,落入忘川深渊。
依旧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从初观的悲悯,到现在的无能为力至漠然。
奈何桥尾的苏辞,眼底似闪过些什么,而后问:“可悔、可怨?想见她吗?”
绿色覆盖了忘川河一半的面积,也净化了忘川河中恶鬼之怨。
闻苏辞此言,遍布忘川上的绿叶轻轻颤抖,空洞的嗓音低低响起
“怎会不想呢?”这时是凡间的正午,黄泉的禁时无魂。
所以此时只有苏辞,岸,依旧。当真是有些安静有些过分,或者说沉重。
却因岸的这一句“怎会不想”染了别样情绪,依旧瞳孔顿了顿,唇瓣动了动没出声。
绯色的衣裙衬得依旧无比风流好看,就手中搅拌孟婆汤的黑勺子也染了些独特。
后、依旧像是感应到什么,瞳孔渐渐失去焦点。
悬空的梧桐树下,柒拾负手而立,思绪也急速的转动着。直至停止落叶的梧桐树,又飘下一片叶子。
柒拾才停止了思绪,伸出布满伤口与泥垢的左手接住了那片金黄色的叶子。苍白的嘴角扬起笑,微风轻起。
“好久不见,故人当依旧、是依旧…”言语间尽是慵懒与漫不经心,身形却未动分毫。
站在柒拾身后的依旧,明明身形透明。柒拾却还是能察觉到,依旧的情绪变化与沉重,还有些窒息。
“生死棋已给,而柒柒亦提前记起了这一切,所以要个怎样的开场呢。”
依旧思索片刻看着身前,约十一二岁模样的柒拾。
依旧有些恍惚的喃喃,像是说给柒拾听。又像是,说给依旧自己听。柒拾听此,嘴角的笑意更浓。
“纵使给出的选择无数,却也只能有一个结局…”
依旧闻言目光掺了些风流洒脱:“是啊~既然只有一个结局,为什么要那么仄长重复呢!”
柒拾垂眸,抬手接住了那飘落枯叶。“因为这既是惩罚,也是试练。在其位,便要担其责。”
这黑色深渊,终是将柒拾瘦小的身影衬得很是模糊,而身后的依旧闻言勾了勾嘴角消失在柒拾身后。
柒拾的手渐渐的落回身体两侧,旧伤添新伤暗红色血液从掌心滴落。
枯黄的梧桐叶,也被捏碎混着血,滴落在泥地上。
柒拾走向布满青苔的桥栏前,垂眸扑闪着又长又直的睫毛,思索了许久。直至看到桥底,有亮光点点。
柒拾才勾唇浅笑,转身跳下桥底。黄泉路、忘川水亭,依旧原本没有焦点,低垂的双眸。
渐渐有了聚点,只是掺杂的情绪过多让人难以捉摸。
奈何桥上的苏辞,也在依旧眼睛有了焦点时,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眉头紧锁。
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拳头,掌心攥紧中是一枚带着黑雾的白色棋子。
再看了看忘川河中的绿叶,眸光里闪过太多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
似嘲讽又似自嘲,似悲悯又似淡漠,似无奈又似应该,像极了这世间形容的太多相生相克。
九重天,层层叠叠的云雾中。一绿衣广袖,三千墨发,被长长绯色藤蔓束在身后。
原本如芝兰玉树的身形,因那修长干净的手中酒显得生人勿近。
又长又浓的乌黑睫毛时不时颤动,睫毛下有一双黑白分明,勾人十足的桃花眼。
明明没有笑,明明没有任何情绪,但却有着悲悯众生的气息。
薄唇没有一丝血色,自带病态的美感,忽的似乎眸光一紧手中的酒坛被捏碎。
袖中另一只没拿酒坛的手,停在三千年都未曾跳动的心口处“她竟将那东西~”
语气有些轻,有些恍惚。像是找到了什么理由,抬手划破虚空来到黄泉。来到了依旧身后,伸手想触碰却似不能触碰。
声音有些干巴巴的道:“为什么将那生死棋给苏辞,为什么搅进他们的纠葛。”语气里带着,难以察觉的担忧与无奈。
依旧掌勺搅汤的手一顿,挑眉偏头笑得风流惹眼。
“若说为得无上佛呢~”面上却堆满了疏离,好看的杏眼,眼尾微微发红。
复尘哑然,唇畔浮起了浅浅的苦笑:“经久未见,你还是这般,到底是让我不由怀疑自己,是否从未变过。”
依旧闻言,停止了手上动作。转身看向复尘,笑的恭敬道:“故人仍固执,老身又怎可不人如其名呢。所以无上佛呢?
为何而来,为何来这满是咒怨的地狱。”依旧说着不由想到了什么,揉了揉眉头。
转过身不再看复尘、似是劝告:“黄泉,您不该来。”似是对复尘说又似对自己。黄泉路,奈何桥,三生畔,忘川河。
微弱的星火点缀在北处,复尘还是不由自主的伸出了手,伴着绿色暗纹广袖顿在空中不知怎样抽离。
“不该来吗?哈哈、可能我…”那黑白分明的瞳孔中,只留一抹剪影渐渐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