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寺的老住持,接过洒扫老僧怀中的复尘。掐指一算,后、大喜这竟是天生佛子。只是设想,与现实总是差别巨大。
这天生佛子复尘自能下地、开口时,便不知从哪学来的痞气风流。比未遁入空门的俗世人,还要俗气三分。斤斤计较,很是抠门。
最喜大鱼、大肉,偏生又吃不下大鱼大肉。每每强迫自己吃下,总要呕吐三两月。插科打诨最是在行,灵犀寺的住持与那抚养复尘的洒扫老僧。
想要细查,却又毫无出路、查无所查。只能摸着那花白胡子叹一句阿弥陀佛,因果难改难消。
自复尘转生成了凡人,知事起依旧就总是擅离黄泉。学着俗世人教养着童养夫那样,教养着复尘。
可也不知是不是复尘在那转生池,呛了许久的池水。傻不拉几,总是能把依旧气得火冒三丈,一身洒脱风流气息全无。
一年复一年的过去,小小复尘长成了十三岁的小少年模样。如果不是因为光秃秃的小脑袋,其实小复尘可能会更加俗气、俗气的像世间的贵公子。
虽然有时复尘显得很不靠谱,但终归在灵犀寺老僧们的日日教导下显得干净纯粹,天赋异禀。算是最讨老僧人们,喜爱的小辈。
这日依旧一鼓作气的将所有不肯转生的怨灵,都踹入了忘川之中。准备忙中偷闲去瞧瞧,那还未训服的童养夫。
一身棕色袈裟将那,本就白皙的脸衬得有些透亮发光,还有些婴儿肥在脸上有着细细的毛茸茸。
明明眉目之中温和而敦厚,偏生见到依旧时总要与她作对,故作风流痞气。
依旧懒洋洋的抱着后脑勺,一步步的走近那盘坐在草坪之中念涌着佛经《因缘》的小小少年。
“咦~不是说要做风流少年郎吗?怎还念起佛经来了。”依旧弯腰低头一点点凑近少年郎的颈窝嗅着他身上平和的气息,满是戏谑的问道。
小复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鼓了起来,十分气恼的道“啍~可别欺负我不懂。我可是在话本上瞧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是登徒浪/女,坏我佛心…”
依旧伸手戳了戳那肉都嘟嘟的小脸颊,故作生气压下嘴角的笑意。一双杏眼满是风流深情的道:“啧啧啧~小家伙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不是不承认,你是我的童养夫吗?怎就坏了佛心了呢。”
依旧这般说着心里却在想,不知道这场俗世之旅过完之后。回到神阙的无上佛,知道这一世的他是这般模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小复尘别过眼,不想再去看依旧那具有欺骗性,却又那样好看的眼睛。心里不由得想,这怪女人到底是谁呢?能出现在他梦里,还能在灵犀寺来去自如。
说是地狱的恶鬼吧,她又满身风流干净,说是天上的仙吧,她又比俗世人还要俗气三分…
依旧就这样时不时的出现在复尘的生命,陪他渡过每一个春秋。直到复尘的十七岁,偏偏少年郎风流而纯粹出了灵犀寺入了世。
依旧开始淡出了,复尘的世界。因为这场入世她帮不了他,可又放不下。
起初复尘对这场试练并不在意,直至他走出那世外桃源般的山下小镇后。看到因掌权者们的无用,而流离失所的上万万人。
这些人中有妇人、有稚童、有半截身子入黄泉的老者。这些人本该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安享春风、播种来年的稻谷、麦子,或在学堂牙牙学语、知天下做栋梁…
此刻衣衫褴褛、满是血污、浑身恶臭,眼神无光,横亘在这座戏城的每一个角落。嘴里更一直重复着救我、救救我。
这样场景对这时的复尘来说,是那样的震撼与手脚冰凉。复尘想救这些人,想渡化这些身在苦难中的人。于是弯身问他们,他要如何救他们。
这些人说他们要粮食,复尘便只身一人入宫。以天机与这时的国君换了开仓放粮的帝旨,国君用复尘的天机打了原本必败的胜仗。
自此复尘以为自己做到了,他的劫过了。要回灵犀寺,却被这时的国君与那上万万人苦苦哀求,强留了下来。
因为他们说现在他们虽然能饱腹了,却不够强。要复尘以大国师的身份带给他们信念感,带着他们成为强国。
这个过程用了整整十年,是了、复尘帮助的这个国家确实慢慢的成了强国。再也没出现他刚下山的那种情况了,可复尘却看着其他的国家重现那时的惨况。
这让复尘红了眼、疯了魔,站在那九丈高的祭祀台上。从黄棕色的宽大袈裟衣袖中,掏出了缠在手臂上的长剑,刺穿自己肩胛骨。
复尘这一动作,引得国君大怒,引得祭祀台下、数万万百姓惊呼疯狂。在一把把大刀将复尘包围时,一个绯衣女子拨开人山人海缓步朝复尘走来。
国君大怒指挥士兵提刀阻止女子前进,质问女子是何人。绯衣女子偏头看了看被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复尘,与及自己脖颈上泛着寒光的刃。
笑得很是风流无害:“我乃~国师的未来妻子,国君现有的一切可都是,明码标价的国君确定要试一试吗?”
女子说着,仰头看向原还风晴万里的苍穹,现已是黑云压顶,有雷霆从云层映射而出。而后再次看祭祀台上的复尘,玉手遥遥一指。
“今日,我只是来带国师离去的,大家何不友好一些…”此话一出那着金色龙袍的国君,眸光一沉却还是抬手挥退了士兵。
五百五十五步,是绯衣女子与复尘的距离。这天那绯衣女子在人山人海的议论声中,在黑云压顶的苍穹为衬之中。一步步来到了复尘面前,蹲下身风流而细心地为复尘抹掉了满脸上的血迹。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复尘定定地看着眼前之人,觉得今日的一切像一场梦一样的荒唐。
“哈哈哈~自是国师未来的妻子啊!”绯衣女子笑得勾人,而温暖让复尘藏在袖中的手动了动。却后又似想到什么,变得犹豫而警惕。
静默了片刻后,复尘再抬眼望去却见那绯衣女子转身背对着自己。随即那风流中,带着笑意的声音悠悠传来:“上来吧,可不能因为你一人受伤,害我耽误了行程。”
这样的行径,这样的话,让复尘一贯清冷、悲悯的脸突然爆红。但又没像其他男子般,大声反驳,而是自觉正确地挪动着身子伏上绯衣女子的后背。
一步步走出了,那人山人海的议论,神色各异的观望中。其间绯衣女子见复尘安安静静地趴在自己的背上,一句话也不说。
便开口说了一句:“我原还想着你这出家人,看着这般清瘦,应该不会有多重的,没想到了,太重了,我都喘不过气了。”
这话令复尘陷入了一股诡异的尴尬气氛中,想要反驳,好像又觉得确实是自己无用。直至出了城门那女子才告诉复尘,她的名字寻故,寻找故人的寻故。
寻故问复尘要去何处,寻故送他。复尘不答只是一直跟着寻故。后来寻故妥协带着复尘去了另一个国家,那个国家以月为号,算是这乱世中的世外桃源。
青山绿水、竹屋黑瓦、好客相迎,把酒论世。江南烟雨,老生常谈,农耕时节,牛羊环山。这是复尘之前从未见到过的,经历过的。
寻故有时会看着复尘发呆,一发呆便爱对着复尘细心教导着:“复尘,你极善时、你会看到这世间的极恶。你极恶时、你会看到,这世间的极其无辜…”
但当你真正适应平衡时,你会发现若耳能听八方,你只能听四方。若眼能辨正恶、行千里,你便只能知正恶、短千里。
只有这样的你、对到那些求渡化的人,才不至疯魔失控。这样美好的日子,随着时间的推移过了三年。
复尘在这其间更是发现自己的心底,滋生出了不一样的感情。他只要看到了寻故,心底总是弥漫着幸福感。复尘想啊想!想这应该就是世人说的爱了吧。
可是这份爱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复尘便在那早晨、那烟雨江南的早晨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见到了上百熟悉的红甲士兵,手持着长矛围剿着挡在门前的寻故。
那一身绯衣,在浅红色的晨曦中,衣裙翻飞、长/枪染血。歪头侧目间,见推开房门的复尘更是风流缠绵的一笑。
两柱香后,成排成排的士兵倒下,倒在那绿柳垂地的前路,那着绯衣的寻故也倒下了。倒在尸体成堆的血泊中,复尘手中的佛珠一掉。
霹雳哗啦的清脆声、伴着踉踉跄跄的脚步声,奔向了那血泊中的寻故。复尘举足无措的抱起了寻故,不断的用袖子堵住了后脑勺,流出的血红。
一缕冰凉的晨曦洒落在一身染血袈裟的复尘身上,一只带着余温的手附上了复尘的脸颊,不动声色地抹掉了复尘的泪珠。
声音还是那样风流缠绵:“回去吧,再不回去没有人护了呀,回去吧!”复尘闻言身形一僵,只觉得头重脚轻。
心底涌现出无尽的害怕,忽然想到了什么,抱着寻故便跌跌撞撞的往南方奔去…三个月后,灵犀寺的山门前。复尘抱着一具腐尸,跪在老住持身前。
“住持~我不懂、我不懂。若是从来没有得到过,那放下轻而易举。可那么痛心疾首的得到了,却又要放下、根本就放不下…”
复尘痴笑着,风风声呼啸一片灰暗。恍惚间听到那么一句“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复尘再次醒来时,他再也看不到那个女子了。只看到了那冰冷的墓碑,他觉得她应该很想让他下去陪她,所以他疯了想引颈自刎。
可没成功,被住持阻止了。关在大殿自省,临近黄昏大殿中的香蜡也缓缓燃尽。那许久未出现的人,一身绯衣的依旧出现在了复尘的面前。
令复尘恍了心神,不知今夕。伸手,抓住那人的衣角小心翼翼的问道:“寻故,是你吗?你终于来见我了吗?”
依旧偏头抬手狠狠敲了一下复尘的额头,一双杏眼风流又洒脱。“你这小家伙,许久未见。竟还将我认错了,小童养夫,可是下山一趟学坏了?”
复尘抬头看向依旧的眼,十分认真的寻找着什么,可那双眼睛里面只有调笑风流并无其它。让复尘不由笑出了声,是了,怎会是她呢?
“我与姑娘并不熟悉,请姑娘自重。”复尘起身后退了一步,转头看着那紧闭的殿门。依旧眸子闪了闪,看着复尘那疏远的模样抬手揉了揉眉头。
嗤笑了一声,而后满不在意地抬手抱住了后脑勺。“是吗。”复尘拔动着手中的绿檀,在这声音落下后抬头,目之所及再无绯色身影。
回到黄泉之中的依旧,站在奈何桥上有些失神的望向那怨气冲天的忘川。依旧想、她终于得到了,那高高在上的无上佛了呢!可是为什么看着那样的他却又心疼了呢。
抬手拂过忘川怨灵、咒怨,看着那刺目的一行字:初界育三仙、试百生、孕大道,全平衡、除异也、终成寡。
终是长生有尽…这个念头才从依旧脑海中划过,腰间的竹青色酒囊猛然爆发出一股刺目的绿色光芒,照亮了黄泉地狱。顿时驱散了缠绕在依旧,周身的怨灵、咒怨…
“为什么你是仙不是神呢?”小小绿檀珠子,不满的散发着光芒,埋在尸山血海的泥土中满是不解懵懂的问道。
“哈哈~有仙已是荒诞哪来得神,况且这“仙称”还是世人赐予。”依旧伸手将小小绿檀珠子捡起,用袖子来回擦了几遍。笑得满是风流,洒脱。
“依依,这人世有什么好的啊!为什么总往人世跑,”小小绿檀珠子从依旧的腰间,跳到了依旧的掌心散发着淡淡的绿色光芒,灵动而不解带着若有若无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