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召外孙女方嘉进宫来，其目的便是为了伺候皇上，好借此保住甚至抬高曹氏和方家的势力。

　　方嘉临来的时候，其母大长公主也交代了她，寻找机会和皇上培养感情，她那时想着嫁给谁也是嫁，倒不如嫁到宫中去，有外祖母和母亲的支持，自己未必不能挣个将来。

　　可是，方嘉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了心仪的人，她想要嫁给他，可是太皇太后不同意，母亲自然也是不会同意，而自己能不能不顾外祖母和母亲的期望任性而为？

　　她知道她不能，她是肩负着方嘉和曹家两个家族的兴衰。

　　何况，就算自己不顾一切奔向那个人，那人会张开怀抱拥抱自己吗？

　　她知道他不会，因为他看自己的时候从没有让她感到过温度。

　　方嘉叹了口气，抬头再次看看皇上，眼前这个男人才应该是自己要努力的征服的。

　　“表哥，您心里有心事？”方嘉换了一副轻快的嗓音。

　　皇上并不扭头看她，只是看着坤宁宫的方向，良久才说：“表妹，你有心悦之人吗？”

　　方嘉心中一凛，皇上难道已经窥破了在自己的内心，方嘉慌忙安慰自己，不会不会，自己跟他原本也没有见过几次面，每次周围都有很多人，连单独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想到这里，方嘉才知道，自己跟他之间简直贫乏得可怜，连点回忆都没有。

　　“表哥，嘉儿不依，您欺负嘉儿！”

　　皇上勾唇一笑复消弭，淡淡地说：“你这丫头说话口没遮拦。”

　　然而心中所想却是：朕倒是真想“欺负”人，却并不是你。

　　方嘉担心自己说错了话，忙敛了撒娇的语气认真地回话：“嘉儿整日里在宫里待着，哪里能接触外人。”

　　这话方嘉并没有回答自己是否有心悦之人，反而有弦外之音，便是自己每日看到的只有皇上，若有心悦之人也是皇上。

　　皇上并不接她的话，似乎没有听到一般，仍还是静默着。

　　“表哥可有心悦之人？”

　　皇上一愣，倒是扭头看了一眼方嘉，“小姑娘家家的，懂得什么是心悦？”

　　“表哥可不要回避问题，表哥若认为嘉儿不动，适才何以问及嘉儿？”

　　皇上心里堵着石块，憋闷异常，不吐不快，然对着方嘉却说说不出来，于是嗤笑一声，“朕后宫佳丽无数，个个沉鱼落雁之姿，朕心甚悦！”

　　“哪朝哪代的皇上不是后宫三千，然也不乏心有独钟的，表哥难道不向往吗？”

　　心有独钟啊！

　　皇上顺着这话想了想，想到了幽王宠褒姒亡国，霸王别虞姬伤情，刘询念糟糠衰汉，玄宗夺杨妃战乱……每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都以悲伤作结。

　　只有光武帝刘秀爱阴丽华，还算有一个温情的结局，却也一生在政治旋涡中与郭氏虚与委蛇，等到他能将阴丽华扶上后位的时候，阴丽华已然白发苍苍，二人的爱情也只能徒留一段浪漫——陪着你慢慢变老罢了。

　　一阵冷风吹来，亭角的宫灯晃悠出明明灭灭的幽光，再次磕脱一声，连着微弱的光也覆灭了，周围陷入暗夜的寂然，皇上的心霎时惊醒过来。

　　朕也要这样的爱情吗？

　　不！朕谋划半生，手握寰宇，是要大周的昌盛，是要黎庶的安宁，岂能只陷入儿女情长，以一人之爱恨陪上万万人之生死？

　　皇上扭头沉沉看着方嘉，方嘉在黑暗中本能地感受到危险，浑身紧绷起来，不敢再说一句。

　　元月十五，皇上临幸了方嘉。

　　皇上此举让前朝后宫心头波澜骤起，初一十五，帝宿坤宁宫，何况是元月十五，如今却宠幸了方嘉，皇上再次违背祖制，难道已然择定下一任皇后？

　　十六日，皇上册封方嘉为贤妃，赐住长安宫，内设用度一应诸事，着贵妃打理妥当。长安宫在东一长街第一座宫殿，在淑妃的承乾宫前面，倒是离着皇上的乾清宫更近些。

　　眼下，众妃齐集坤宁宫，等着贤妃给皇后磕头。

　　皇后亲手将方嘉扶起来，亲热地说：“妹妹大喜，我甚是欢喜，你来了，宫里四妃之位好歹齐备了，总算有了后宫的体面。”

　　容茵并没有遭受背叛的愤慨，只因她一早就知道太皇太后的打算，此时倒是生出了尘埃落定之心。

　　至于元月十五的日子，她倒也不甚在意，毕竟自己这颗棋子总有功成身退之日，到时候谁当皇后于她来说，毫无意义。

　　皇后照例赏赐了珠宝绫罗诸多财物，这些倒真让容茵的心在淌血，她如今还在罚奉之期，穷着呢！

　　贤妃谢恩落了座。

　　贵妃本就嫉妒得心酸，还要替她打理宫殿，一个连皇后都敢直言挑衅的人，即便有太皇太后做靠山，贵妃也是照常由着性子来——谁让其不快，她便要谁不快，从不忍耐和遮掩。

　　“贤妃妹妹倒是好计谋，原本以为来宫里是陪伴太皇太后的，这陪着陪着倒陪到龙床上去了！还抢了皇后的好日子，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呐！”

　　良嫔身怀有孕，还没有得到皇上的恩典，满打满算自己生了皇子，子以母贵，到时候能荣升妃位，这下都成了泡沫，碎了。

　　这口气也是难咽的很呐，便顺着贵妃帮腔，不过是换了一副打趣的口吻，不那么激烈。

　　“嫔妾得恭喜贤妃妹妹，妹妹后来居上，一入宫便位列四妃，咱们这些熬了半辈子的拍马也赶不及呢。”良嫔笑着说，话说的是贤妃，而这眼睛却轻飘飘地看向了贵妃。

　　宫里真是真是不简单，杀人不动刀枪，一个眼神足以。良嫔这眼神传达给贵妃的，就是贤妃一个嫩芽儿，倒是跟贵妃您平起平坐了。

　　贵妃轻蔑地瞥一眼贤妃，嘴里哼一声，“不过仗着狐媚罢了。”

　　贤妃看了看皇后和贵妃，忙起身行礼说：“叫姐姐们见笑了，妹妹也还在梦里呢！若是妹妹有什么不妥之处，以后还望姐姐们指点。”

　　复又对着皇后施礼请罪，“昨日之事，臣妾……还请娘娘责罚。”

　　“无妨，贤妃花一般的年纪，皇上喜欢并不稀奇。诸位妹妹若是能让皇上宠幸，本宫的好日子也不吝啬于你们。再来贤妃妹妹出身高贵，能位列四妃实至名归，贵德淑三妃，不也是因为出身高门而位列妃位吗？”

　　皇后一段话，点明三点：其一，贤妃年轻，侍寝是因为皇上喜欢，并不是贤妃有意算计；其二，宫里的妃嫔都已经年老色衰，色衰爱迟，自古皆然；其三，方嘉乃大长公主和魏国公之女，封妃位合情合理。

　　此时，容茵什么都不在乎，并不避讳拿出身来说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