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大宴一直用到酉时方罢,中间皇后几次要去交泰殿,皇上都没有允准,直到大宴结束,皇上才放了皇后离开。
皇上回到乾清宫,王宝便将交泰殿上的纷乱一五一十地禀告了。
“这个宫里真是越发地没有规矩了!”皇上很是不悦。
规矩?万岁爷您今儿做的事,却是最没有规矩的。当然,您就是规矩!
忽然,皇上凉凉地说:“王宝,今儿大年初一,新年就要有新的气象,让崔尚宫到各宫发一本宫规册子,让所有的宫妃日抄十遍,直到出了正月,如此,今年宫里的规矩就能好些了。”
王宝一愣,皇上这处罚也算是别出心裁了,既不伤和气,又让宫妃知道自己的错处,还是皇上厉害。
“皇上,坤宁宫还要不要送?毕竟万寿之前娘娘已经写过一个月了。”虽然,也没见什么成效。
皇上在殿里来回踱了几趟,眼里分明有波光点点,对着王宝吩咐:“坤宁宫的册子,朕今晚亲自送去。”
王宝答应一声下旨去了,心里想着,皇上您送的不是册子吧,是热脸!
半个时辰后,除却坤宁宫,每个宫妃都受到了崔尚宫送来的宫规册子,一并呈敬的还有皇上的口谕:熟读宫规,铭记在心,日抄十遍,正月既出,阖宫大喜!
后宫诸妃明白,今儿大宴上对皇后娘娘的议论,皇上不高兴了,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可是,大宴上就只有贵妃闹得厉害,很多都是看热闹的,心里不痛快但却笑着接了册子。
贵妃心里自然也很不痛快,对着崔尚宫抱怨:“本宫说两句话都是有违宫规,那皇后有违祖制有何说法?”
崔尚宫就怕贵妃难伺候,所以才亲自送来,此时听这话,也只得出言安抚:“娘娘,皇后那里有何说法微臣不敢妄自揣测,不过皇上吩咐微臣的时候说了,坤宁宫的册子皇上亲自送去。”
这话的弦外之音是皇后那里也送了册子,自然也是要受罚的。贵妃听了心里才平衡了一些,领了旨,让崔尚宫回去了。
而淑妃看到宫规的时候,心里更加的难过,攥着册子的手微微抖动起来,她还怀着皇上的孩子呢!
玲珑忙上前要接过册子,一时竟没有抽出来,“娘娘保重身子,您为着小皇子千万不要难为自己,将来您生了小皇子,万事都不用愁。娘娘若是觉得抄写乏累,奴婢略能写几个字,奴婢可以代娘娘来写。”
“本宫能写!”
德妃是最安静的一个,默默接旨,默默准备纸墨笔砚,默默地写起来。
倒是身边的青鸾有些情绪,“娘娘,大宴上您又没有说什么,皇上为何要罚娘娘?”
“住嘴,哪个告诉你皇上这是处罚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何况,我听说崔尚宫并没有给坤宁宫送册子,这不明摆着是为了大宴上大家议论了皇后,皇上是在给些眼色看。”
德妃叹口气,抬头看看青鸾,复又低头写起来,“本来就不该妄议帝后,要说罚也罚得,皇上还是给留了脸面的,阖宫都写,总比一个两个受罚来的好受。”
青鸾觉得自家娘娘就是太好性儿,不过,娘娘的想法她也左右不了,只得停了话头,站在一旁伺候着。
到了晚上,皇上拿着亲手写的新鲜出炉的册子移驾去了坤宁宫。
冬梅刚刚兴奋地禀告了“抄写宫规”的事情,还外带地将各宫的情况说了说,说得很是兴奋,想着这次好歹让她们也受受罚。
不想皇后却说:“皇上这是让人抄宫规上瘾了啊!”
这话恰好就让走到暖阁门口的皇上听到了,皇上也不以为忤,看着容茵的小脸笑着说:“朕上瘾的事情可多着呢,皇后想不想知道?”
容茵起身行礼问安,见皇上已经坐到了榻上,她心里真得很不待见,语气有些不耐烦,“皇上,您能不能来的时候让人通传一声,您这听墙角的瘾头,不说也知道了!”
“恩,听墙角倒也有趣儿。”
容茵懒得再理他,“皇上如何过来了?”语气明显带着不乐意人来的意思。
皇上将手里的册子往榻几上一放,“呐,你不是说朕让人抄宫规上瘾吗?说对了,这是给你的册子,你也日抄十遍。”
容茵一听来了气,自己刚刚抄过去没多久,这次又抄,心里很是不忿,“皇上,臣妾何处犯了宫规,又要抄写?何况宫规的内容臣妾已经烂熟于心,不用抄了,眼下皇上要听,臣妾给您背一遍。”
皇上倒是真想听她背一背,她还带着明显的江南口音,软糯甜腻,听的人心痒痒的。不过,他知道皇后说得这是气话,他自然不敢顺着心意办。
“皇后要抄的不是普通宫规,是朕手书的,你要学的是如何做好一个皇后,不要每次都让朕操心。”
皇上这是觉得她不配为后吗?那还用自己这颗棋子做什么!
“皇后不看看吗?”皇上眈眈看着容茵。
容茵只好拿起册子,打开来——皇后十则!一,温良谦恭,母仪天下;二,辅弼皇上,帝后相谐;三、管理后宫,恩威并举;四,开枝散叶,诞育皇嗣……
容茵耐着性子逐一看下来,每一则都有累牍的注解,当看到“诞育皇嗣”的时候,便再也看不下去了,将册子重新放到榻几上。
皇上看她无甚表情,忙殷切地问:“如何?”
“谢谢皇上提携,臣妾受教了。”
“那就好好抄,铭记在心,皇后就要有个皇后的样子!”
皇上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很担心皇后给自己扔回来,看来她还是知道自己的用心良苦的。
“回皇上,臣妾恐怕没法抄,要让皇上失望了。”
“为何?”
皇上一愣,心里的欣慰被她一句话闷了回去,但是还是给她预留了解释的空间,他盼着她能说出点自己喜欢听的理由。
“因为臣妾还在罚俸之中,没钱买纸墨笔砚。”
这话直笼桶地顶得皇上肺梗子疼,连借口都这么敷衍,还语带抱怨被罚俸一事,可见自己的一片苦心都喂了白眼狼了。
只是心里再气,也没舍得当面揭穿,还是缓着声气儿问:“宫里不是每月都有配送?”
“皇上亲手所书的手册,何等珍贵,若是用宫里配送的粗制滥造的纸墨,没得糟蹋了皇上的心,不如臣妾将皇上写的手册供奉起来,每日三炷香,虔心诵读,日后等臣妾有钱了,再好好抄写。”
容茵不紧不慢地说着话,也不管皇上的一张脸五色杂陈。皇上看着她满眼的狡黠,忽然又不气了,心里斥责一声——狡猾的小狐狸。
最终,吩咐王宝到御书房取了刚刚贡上来的文房四宝,湖笔端砚徽墨已经令人咂舌,可是那澄心纸足足搬过来一令,这就有些过分了。
容茵瞪着一双惊骇的眼睛,声音都有些不稳,“皇上是要让臣妾抄到什么时候为止?”
“自然是抄到皇后有个皇后的样子为止!”皇上想着不能太纵着了,有心难为难为她,话说得语焉不详,殊不知,越是这种含糊的话,越发让人钻了空子。
皇后什么样子?谁也没有定规呀!容茵当时便认为自己已经达到要求了,自然不用抄。
不过,皇上为了显摆自己送的东西,当晚还是磨着容茵抄了几遍,一直抄到容茵对他送的东西赞不绝口方才罢手。
时间自然已经很晚了,皇上又在坤宁宫的长榻上赖着窝了一晚,自然那不消说的瘾头还是在夜半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