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买的？”

　　萧谨亦摸着面具有些粗糙的边缘，心里泛起了嘀咕，这非但不像是完好的，还像是从垃圾沟里捡回来了。

　　想起城边的臭水沟，他胃里有些恶心。

　　孙清儿见他面色怀疑却不直说便笑吟吟说道，“这的确不是我买的，不过你放心这东西不脏，只不过被踩坏了只剩了半张脸，不过我看来看去，和你头上的伤正好是对上的，索性就它了。”

　　这小姑娘倒会搪塞他。

　　萧谨亦嗤笑了一声说道，“那这面具如今应该是半价都不到了，左右我也是为了额头，遮住半面足以。”

　　何止半价不到，明明就是免费的，孙清儿怕他觉得自己欺负人

　　赶紧笑呵呵的将这事翻过去，很是积极的找了一块光面的石头拿起面具就开始打磨。

　　孙清儿不在，萧谨亦和常人无恙，一旦在了，萧谨亦就立刻装出了一副废人模样，除了坐着盘算皇城里的事要不然就是头痛胃痛找个由头出去透气。

　　过好一会儿功夫，萧谨亦听着循环往复的磨石声终于有些坐不住了，倚在门边说道，“要不我来吧。”

　　“不打紧，一会儿就好了，你眼睛也不好，头还受了伤，就别干活了。”

　　原本孙清儿见人已经习惯了漆黑一片的日子便想让他在家里帮自己干农活，打个篱笆或者穿个篮子的。

　　他若能好起来倒也没什么，若是一直不好，凭自己现在眼前没钱要姿色没姿色的，实在没有那个能耐和福气去养个小白脸。

　　萧谨亦在身后听着呼哧带喘的声音，笑道，“你再磨着半边的面具也要磨没了。”

　　原来是嫌弃她的手艺了。

　　孙清儿低头瞧了瞧越磨越奇怪的边缘，又看了看自己满是白灰的手，没好气的将东西塞进了男人怀里，说道，“那你自己磨吧，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

　　听着女子的这声腹诽，萧谨亦不气反笑，摸了摸鼻尖很是听话的坐到了板凳上。

　　卸了这力气活，孙清儿转身去了厨房，今早李大娘看她这几日伺候的不错，给了她好些鲜嫩的竹笋，头些日子家里一直吃面实在有些委屈他们二人了，正好今天用这竹笋剥个笋丝出来，再用剩下的熬个烫，清新甘甜还可以去火滋阴。

　　说做就做，孙清儿麻利的系上了围裙，男子听见耳边熟悉的剁菜声，轻问道，“我今日麻烦姑娘买的药姑娘可帮买好了？”

　　粗活果然还是适合男子，这面具在萧谨亦的手上不过一刻钟的时辰就打磨的崭新光滑，丝毫看不出是被踩碎的模样。

　　等姑娘回头的时候他已经把半张脸遮挡在了面具之下，孙清儿只能看见他开合的嘴角，依稀从剁菜声中辨别出他要说的话。

　　“在桌上呢，你说这汴京里头真是什么东西都贵哈，不过隔了一道墙，这每一味药就贵了两三文。”

　　“你没在驿站的医馆买？”

　　孙清儿没注意到男子低沉的音色，还嘻嘻哈哈的同人回话。

　　若搁在以前她为了几文钱宁可绕上三里路，可今日她拖着东西实在不方便，汴京太大了，从街上回出城最少也要走半个时辰，出来了再去驿馆那头又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了。

　　她这样破费为的也是早点回家照顾他呀。

　　可萧谨亦显然没有了耐心，也没有领姑娘的这份情。

　　“姑娘既然不愿意替景某办事，何必要收留景某。”

　　孙清儿一怔，手上的刀还悬在笋丝上，“你、方才说什么？”

　　姑娘的话一出口，萧谨亦便有些后悔了。

　　在家中他从不和萧乐菱说一句重话，女儿家脸皮薄，每次萧乐菱听了难听的话泪珠儿就止不住的往下掉。

　　如今眼前的女子能给他一个掩盖身份遮风挡雨的地方，日日伺候着他，他怎么可以时时的找她的麻烦。

　　萧谨亦半天说不出话来，只听对面的姑娘说道，“还剩一块笋头，吃油焖笋还是想喝玉笋汤？”

　　“额、、、都好。”萧谨亦尴尬道。

　　“好，那我自己看着办，你去饭桌等着吧。”

　　半响，男人未动，孙清儿轻哼了一声，戏虐道，“还要我扶你不成?”

　　做菜的时候，孙清儿得了空便回头瞧了瞧男子微微冒汗的神色，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旁人是个什么脾气自个儿摸得还算清楚。

　　她见男子说了一句赌气的话就有些认了怂心里便想着这人的确是个好人，至于他刚才那句冒犯的话，孙清儿不是个圣人，要说一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只觉得不必非要戳破，这样的人让他觉得一直欠着自己才好。

　　厨房边上，一会是滋滋啦啦的声音，一会又是咕咚咕咚的声音，孙清儿手里的筷子在碗中快速的搅动了几下，方掀锅盖，碗中酱汁倾泻而下，萧谨亦听着煞有节奏的声音，于他而言竟比宫廷里的华章更动听几分。

　　不大一会儿，萧谨亦闻到了鼻尖嗅过的鲜香，肚子又是忍不住的叫了一声。

　　原本孙清儿端起盘子在他面前绕一圈的确想馋馋他，这声音一出来她才知道眼前这面不改色的男人其实已经忍了许久了。

　　山上如此空旷，邻里相隔甚远，萧谨亦肚子里这一声出来自己的耳根子先有了红意，只听人同他说道，“快尝尝好不好吃。”

　　萧谨亦哪里好意思先动筷子，方要客气两句，下巴忽然被人捏了过去，两唇被轻松撬开，一段鲜热的笋段被塞进了口中。

　　刚一入口，一股鲜咸的味道充盈在唇齿之间，咀嚼几下未等油腻的味道冲上来，笋中的清香便从口腔中散化开来将表皮的油水卷走，只留下春笋本身的朴实之味。

　　男人这一口吃的极慢，孙清儿等了半天也没等出他那些赞美之词来。

　　难道是不好吃？

　　小姑娘眉头一皱，夹起了一段春笋塞进口中吧嗒吧嗒的嚼了起来。

　　挺好吃的呀，这配方和手艺没生疏。

　　半会儿，萧谨亦已经不客气的拿起筷子，津津有味的夹了起来，他此生吃过许多宫廷御膳，却极少在外头暴露这样的虎狼之态，这样失礼也显得没有城府了些。

　　孙清儿惊了一下，这吃饭的模样虽不是狼吞虎咽，可对他而言已经全然没了平时的做派，看来刚才是她庸人自扰了，思及至此她噗嗤的笑了一声，轻说道，“慢一点吃，又没人和你抢。”

　　萧谨亦咽下一口，勾着一抹笑的问道，“你是如何把这油焖笋做的这样好的，我可是吃过汴京许多酒楼的，怎么不见有你做的这样好。”

　　孙清儿笑道，“可能是景大哥饥不择食了吧。”

　　“我可不是胡说的。”

　　孙清儿见人否认，又道，“景大哥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汴京我今日可见识过了，那是富贵迷人眼，荣华摄人心。”

　　说到此处，汴京城白日里的样子好似又出现在了孙清儿的眼前，何津说每到夜里更是热闹非常，白日里她就觉得不似真实了，等到了夜里到底要热闹到何种地步。

　　“怎么？”萧谨亦放下了碗筷，冲着姑娘说道，“不是说还要考尚食局吗，那可是比汴京第一酒楼还要厉害的地方，你这就打退堂鼓了。”

　　“谁说的？”孙清儿不服气的嘟起小嘴，眼睛闪动了一会儿，忽的笑出声来，“只是觉得我的确是有些盲从了，今后得更加努力才行。”

　　有的人在荣华里活的像是路边泥，而有的人在潦倒中却活的像是天上月。

　　萧谨亦虽看不到姑娘现在的表情，但心里头却恨不得开上一只眼，莫名的生出“若是能看看她的样子就好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