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还在院子里讨论称呼的时候,屋内的人说话了,“是子骥来了吗?怎么不进屋里来。”
尴尬的局面被打破了,四人赶紧移步进了屋内。周景熠上前拜见,“见过师父,近日可安康?”
一鸿大师摆了摆手,说道,“老天爷暂时还不想收我呢。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大师指着云歌对周景熠说道,“这位是云歌姑娘,从靖国来北境做生意的。刚来这里不久,她现在是我的朋友,要在云谷小住一段时间。”
周景熠又上下打量了一番云歌。然后说道,“刚才在院子里已经认识了。云歌姑娘在朔方城内做什么生意呢?”
云歌回话,“只是经营了一家店铺。”
周景熠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被心瑶拉着逛街,当时去了一家新开的店铺,并且他还想起来在离开店铺的时候,迎面撞见了两位年轻的中原男子,现在仔细一对比,果然,其中一人就是云歌。而且云歌今日也是男子装扮,便更好辨认了。
“是塞上江南?”周景熠问道。
云歌有些惊讶地看着周景熠,回道,“正是。”
子书好奇,“云姐姐的铺子叫塞上江南?你是怎么知道的,子骥哥哥?”
子骥说道,“哦,碰巧前几日陪人去逛了一家新开的商铺,云歌姑娘刚来北境不久,又在朔方城内开了店铺,我随口一猜罢了。”接着他又说道,“想必云歌姑娘的琴技不凡,师父,您一定欣赏过了吧?我这次来,也要在这里呆上几天,正好可以跟云歌姑娘切磋下琴艺,讨教一二。”
说完,大家都笑了。云歌也难为情地低下了头,说道,“我不会弹琴。我只听琴。说来惭愧,我来北境,一来是做生意,二来便是要拜见一鸿大师,请求他收我为徒,教我弹琴。但是,一鸿大师他,他不再收徒了。”
一鸿大师接过话来,“没想到这云歌姑娘倒是个执着的性子,天天往我这里跑,又是给我送琴,又是给我带家乡的吃食,最重要的是她那个弟弟,还会给我讲故事呢。我这也就心软了下来,便跟他们交个朋友吧。”
子骥听了觉得有趣,“师父,您心软了就该收人家为徒啊。”
一鸿大师忙摇头摆手,“我有你这一个天才徒弟就够了。”
子骥替他师父向云歌解释,“师父就是这么个脾气,云歌姑娘别见怪。”
云歌笑了笑说,“不会的。如今拜师不成反做了忘年之交,每天能听一鸿大师弹琴,云歌已经心满意足了。”
一鸿大师笑了笑说道,“云歌姑娘可不是有耳福嘛,如今子骥来了,以后你就听他弹吧,我这几日可要歇着咯。子墨,去把云歌姑娘送来的那张琴拿来,给子骥瞧瞧。”
子墨抱了琴来,递到子骥手上。子骥仔细端详了一番,问道,“这便是失传许久的古琴‘灵犀’,师公的第三张琴?果然是好琴呐!不过,看样式倒像是一张女子所用的琴。”
一鸿大师欣慰地笑了,“还是子骥懂琴啊!你们有所不知,关于‘灵犀’,是有故事的。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公啊,是一位琴痴,整日呆在房间内,一心扑在琢磨琴谱、专研琴技上,对琴以外的东西毫无兴趣,他收了我做徒弟,便是与俗世的唯一连接。除此之外,不与任何人打交道,也不出门,师父不像我,喜欢四处云游。那时候我二十出头,在吴国已经小有名气。每次我去拜访他的时候,他除了问一些与弹琴有关的事,从不过问我在外面世界的生活。许多人想通过我来登门拜访,他一概回绝,不管对方是什么身份。不出意外,他知道自己应该会终老在那个宅子里。但是后来他被迫搬了一次家,他住的宅子意外走水了,他拼了命才把两张琴和几本他最爱的琴谱抢了出来,等我赶到时,房子连同屋内其余的东西被烧了个精光。房子没了,他不得不找新的住处。后来,我帮他找了一处宅子。原先的主人调去了别处做官,携家带口离开了。我与宅子的主人认识,好说歹说才答应租给我们的。几代人传下来的祖屋就这样被火烧了,师父倒也不在意。只是在新的宅子里,他有些不适应,整日坐在那里发呆,什么也不做。我只好天天陪着他。我有意跟他说话聊天,但他根本不理。就这么过了几日,我实在无聊,便一个人开始在各个屋里闲逛,打发时间。有一日,我在书房里翻书看,原先的主人没有把书全部带走。翻着翻着,我发现了一副卷轴夹在书卷之间。我拿下来打开一看,里面画得是一位妙龄少女,模样灵动可爱,可能是宅子主人家的女儿。我当时也没多想,又挑了几本师父可能感兴趣的书,一股脑儿抱了出来拿给师父。我想让他没事翻着看看。当我打开那幅少女图之后,师父的眼里居然有了光,他接过那副画看了许久。我第一次看到师父有那样的表情,自那以后,他就把画挂了起来,日日观看,并且开始重新弹琴,恢复了正常的生活。后来,他还特意做了一张适合女子用的琴,并起名‘灵犀’,琴的名字就像那位少女一样灵动。这就是这张琴的来历。”
大家听得很入迷,子书不禁问道,“那后来呢?太公有没有见过那位画上的女子?”
一鸿大师笑了笑说道,“当然没有了。再说,即便有机会见面,依我对师父的了解,他也绝不会见的。”
子骥插了一句,“师公是怕见了面兴许会失望吧?”
一鸿大师说道,“师父只是把那幅画中的女子当作一种美的东西在欣赏,并没有男女之情,因此他也不会想要见一见这位少女,也不会得什么相思病,只是从那幅画中师父获得了很多灵感。后来,师父离世的时候,他把那副画烧掉了,我以为这张琴也被他烧了,没想到琴竟被留了下来。”
云歌轻叹一声,“不曾想这张琴背后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想来那位官家少女定也是琴棋书画都通的,不过她没能用上这张专门为她制作的古琴。”
一鸿大师说道,“既然你将它找了回来,就是与你有缘。这张琴今后就归你了。”
云歌笑着回道,“一鸿大师莫说笑了,我又不会抚琴,给我岂不浪费了这么好的琴?”
一鸿大师反驳道,“不会可以学,这不子骥来了嘛,你跟着他学。”
周景熠和云歌都惊住了,云歌心想,“堂堂一位王爷,怎会答应教人弹琴呢?不过如果拜他为师,倒能与他走得更近,也好办正事。”
而周景熠想的是,“我弹琴自娱自乐倒也罢了,哪儿会教人?我可没那个耐心。”
于是,周景熠连忙说道,“师父,我只有学琴的份儿,哪儿还能教人呢?”
一鸿大师截了他的话,“打住。我教出来的徒弟,怎么会当不了师父呢?云歌姑娘,你觉得如何?”云歌当然愿意,只是不想立即表现出来。
“我跟你说啊,我这徒弟的琴技可不在我之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跟着他学肯定不亏。”一鸿大师见云歌有些犹豫,便说道。
一旁周景熠急了,“师父,我来云谷只小住几日,恐怕什么都还没教呢我就离开了。这样不妥,还是您教云歌姑娘比较好。”
一鸿大师正要再说,周景熠立刻转换了话题,“师父,其实我这次来除了看望您之外,还有一件事想请教您。”
“哦?什么事?说来听听。”一鸿大师问道。
“您在中原的时候,有听说过一种叫‘玉雪龙’的马吗?”
一鸿大师问道,“什么马?”
周景熠重复道,“‘玉雪龙’。”
云歌听到这些暗自欣喜,她先等等看一鸿大师是否知道。
“玉雪龙?没有印象,从未听说过。怎么,你又寻得一匹好马?”
周景熠有些丧气地回答道,“还没有。前段时间朔方城坊间传言,有一位中原人,他带了一匹举世无双的良驹,这种马叫‘玉雪龙’。我自认为对这世上的好马都了如指掌,我府里养的也都是千里马。怎么我就没听说过这种马呢?我派人打听了一番,却只有传言,没找到人,也没见着马。”
一鸿大师说道,“我看你这是马痴的毛病又犯了。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传言你就信了,也许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也没有什么叫‘玉雪龙’的马,都是人们瞎编的。”
周景熠不解,“无端的编这样的故事出来作什么,还能起出这么好听的名字?”
这时候,云歌终于开口说话了,她先故意笑了一声,引得大家都看向了她。
“哦,方才失礼了。只是我知道此马的来历。这世上的确有‘玉雪龙’这种马,不过不在中原,而在滇南。是生活在玉龙雪山脚下的野生马种,因通体雪白,奔跑速度极快,犹如神龙见头不见尾,故而得名‘玉雪龙’。”
周景熠听了十分惊喜,“果真有这种马?!为何之前我从未听说过呢?”
云歌回答道,“这种马如今已经绝迹了。”
子骥有些失望,“绝迹了?那朔方城内的传言真是假的了。”
云歌继续说道,“真正的野生玉雪龙的确已经绝迹了。不过,在‘玉雪龙’这种马消失之前,当初也有一位爱马如命的富绅,他派人几次进入玉龙雪山深处寻找,终于有一次找到一匹落单的幼马,将其带回。那位富绅得了这匹玉雪龙之后,便整日与其为伴,从此没再寻找过其他任何良驹。为了保持玉雪龙的纯正,他没打算让这匹马与其他马交配,繁育后代。但是在他离世之后,他的儿子实在不愿意看到这种马从此在世上没有了踪影,最后还是违背了他父亲的遗愿,让这匹玉雪骢与其他驯养的马种生育了后代。但能与这匹玉雪龙交配的,必须也是通体白色的马,且必须是健硕强壮、千里挑一的好马。而且主人发现,生出来的马驹各方面都与玉雪龙十分相像,这种马的遗传能力很强,寿命也很长,但生育年龄却很短,所以即便是杂交的玉雪龙,在这世上也是少之又少的。”
周景熠十分好奇云歌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云歌姑娘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关于此种马的事?”
云歌笑了笑回答道,“方才我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是因为公子听说的那个中原人正是舍弟。我们此次来北境,就带来了一匹玉雪龙。此马是舍弟在滇南做生意时,一个偶然的机会见到了这种马,硬是恳求主人卖给他一匹,那趟生意分文未赚,还赔上了本钱,就买了一匹马回来。回来后让家母狠狠地训了一顿。”
周景熠听了之后喜出望外,“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部费工夫呀!云歌姑娘可否带我去见识一下这匹玉雪龙,我实在想看看究竟是多好的马。”
云歌笑着回答道,“这个不难。随时都可以带公子去看。舍弟虽然花了大价钱买了玉雪龙回来,但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懂马之人。”
周景熠恨不得立马就回城,但已经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棋叔开始张罗让大家吃饭了。云歌看出周景熠很是着急,便对她说,“公子愿意的话,用过午膳我就带你去见,如何?”
周景熠连忙笑着回答,“那太好了。那就有劳云歌姑娘了。”
一旁的子书和子墨互相交流了下眼神,便同时用乞求的眼神看向周景熠,他立马就懂了。于是他对一鸿大师说道,“师父,让我带着子书子墨也去看看吧,他俩也好久没进城了。晚上我就送他们回来,哦,还有云歌姑娘。您放心。”
一鸿大师点了点头,答应了。子书子墨高兴得合不拢嘴,吃饭比以前都更有劲儿了。午膳后,一鸿大师每日都要小憩一会儿,子骥对棋叔叮嘱了几句,带着大家出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