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致澜立在云倾身后,将她踉跄的身影不着痕迹地扶稳,以自身为遮挡,替她挡去了在场所有人的视线。
随后与她一并而立在人群中,他微微皱眉,那躺在地上的尸首在左右烛火灯光的照耀下,显现出一种近于惨白的颜色。
依贺天而言,他到地牢时人才断气,从地牢到这大殿外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为何这地上的尸首会散发着这样一种诡异的色彩?
金致澜垂眸沉思,却无意瞥见云倾隐藏在袖子里紧攥着的玉手,许是太过用力,导致骨节处都凹凸泛白。
略略往上,虽然她面纱之下的面色从容不迫,可金致澜能瞧出她在隐忍,在逼迫自己不显一丝一毫情绪。
面目虽淡,可她紧攥的手已经彰显出她此时此刻的心绪如何,金致澜用余光打量了一圈,随即微微向她靠拢,挡在了她的身侧。
晋元帝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尸首,随即便朝着身旁的徐彰问道:“此人与陆家有何干系?”
他问的是与陆家有何干系,而不是与陆北善有何干系?
足以说明晋元帝对适才徐彰说得话存有疑虑。
“回禀陛下,此人先前乃是陆北善的一名副将。”徐彰先是看了一眼与他三人之隔的云倾,随后才垂首回答晋元帝的问话。
“既是副将,那徐尚书适才所言与圣女有关又从何说起?”晋元帝眼观几人神色各异,虽对徐彰提起陆家心有不悦,却还是顺了徐彰的意,继续往下问。
“这……”徐彰有些犹豫地望了在场所有人,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说。
晋元帝见他犹豫,便冷下眼来,面色隐隐不悦,要说事的是他,如今犹犹豫豫也是他,任谁看了也是心中不悦。
金致澜察觉到晋元帝的心思,于是一直沉默不语的他便朝着晋元帝随意提了一句建议:“父皇,徐尚书恐是在这说了,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不如请父皇移步至御书房再听听徐尚书所言。”
晋元帝听罢,默了片刻,冷睨了一眼徐彰,便不再开口转身离去。
徐彰有些不解地望着晋元帝离去的背影,直到身边传来金致澜的声音:“徐尚书,走吧!”
他才缓缓回过神来了,发现云倾等人都已走远,看了一眼地上的尸首,他才起步追了上去。
御书房内,晋元帝看着殿下六人分列而站,金唯衍、金致澜一侧,金铭霄、贺天一侧,唯独云倾和徐彰立在殿中。
扫视了一眼几人,晋元帝才面色无波,缓缓开口:“说吧!”
声色冷峻,帝王威仪尽显,与在乾元宫内时差别甚大。
徐彰却仿佛早已悉知晋元帝的变化,微微上前一步,镇静开了口:“禀陛下,那人几日前同我说,如今的圣女并不是真的圣女,而是假冒的,她真实的身份是陆家余孽陆澜夏。”
这话一出,云倾却仿佛如释重负,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徐彰说得是另一件事,如今看来,想必那人同徐彰说的也只是这么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于她而言是无关紧要,可是于在场其他几人,却是意料之外。
如果她真的是假冒的圣女,是陆北善之女,那就是欺君罔上,是要诛九族的大罪,更何况自她入京临城以来,傅家覆灭一事出自她手,那么这件事将会让她成为晋元帝眼里的一根刺。
主位的晋元帝听了徐彰的话后,意味不明地盯着云倾良久,面色除了有些阴沉,并无其他,然而毕竟是天子,天子之威显而易见,此时此刻的晋元帝心中是极为愤怒的。
良久,众人都胆战心惊之时,晋元帝只是幽幽朝着云倾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一句简短的是真是假,就让在场所有人都知晓,一旦她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那么她的下场恐怕与乾元宫外停放的尸首是一个下场。
金致澜盯着她的侧颜,心中隐隐担忧,而与之不同的是金唯衍,他一副看戏模样,似笑非笑地直直望着云倾,似是想要听听她会如何辩解?
而金铭霄却是一言不发,从徐彰指控她开始,便好似与他无关一般,冷眼观看。
“陛下,可否让云倾问徐尚书几个问题?”云倾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却不是替自己辩解,而是希望晋元帝能让自己与徐彰对峙。
“准。”晋元帝倚靠在龙纹缠绕的座椅之上,冷冷丢下一个字。
云倾却丝毫不在意晋元帝反常的态度,得了准应后,她便侧身面对徐彰,缓缓开口:“第一个问题,云倾想问徐尚书,除了那人说的话外,可还有其他证据证明云倾是假冒的圣女?”
她的声音清幽空灵,在这御书房大殿内穿梭往复落入徐彰耳中,明明没什么情绪在里面,徐彰却觉得浑身压着一股莫名沉重的威压,让他不自觉的咽了咽唾沫。
他寻思良久,除了那人说的话外,确实没有其他证据,于是低声道:“没有。”
“那第二个问题,云倾还想问,徐尚书可有证据证明那人便是陆将军的副将,亦或者有谁能证明?”
她依旧平静如水地望着徐彰,没有一丝一毫的被人揭破身份的慌乱,亦没有身份暴露的半分恐慌,有的是有条不紊地分析着徐彰话里的漏洞,作为洗除她不是真圣女的嫌疑。
徐彰被她第二个问题问住,他当时遇到那人时,确实没有其他人在场,更何况被关在地牢后,亦是无人得知,如今云倾问起,他有些犯难,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作答。
见他微微皱眉答不上来,便轻言道:“如果这第二个问题徐尚书答不上来,那后面的问题,云倾觉得也不必再问了。”
语罢,云倾准备向上首的晋元帝回话,徐彰却先一步开了口:“陛下,臣还有一人,想宣上殿。”
闻言,云倾却是一怔,微愣少倾便恢复平常。
适才明明徐彰应该是无人可证才对,怎么转眼间的功夫他就有人证了?
“宣。”晋元帝似是不想再多问,便揉了揉眉心,垂眸开口。
得了晋元帝的旨意,徐彰才眉开几分走到贺天面前,低声与他说了几句后,便见贺天急匆匆地朝着晋元帝行礼出了御书房。
云倾用余光看着贺天出了御书房的殿门后,缓缓抬眸审视了一眼徐彰才敛眸思虑徐彰所说之人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