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微凉沉浸,国师府的南苑里却是乱成一团,灯头通明的屋子里,几个侍女忙着进进出出,端了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往外倒,又端着一盆又一盆的热水往里进。
金铭霄一人站在屋外等着,而那面具男子也站在门口看着金铭霄,像是在看一个犯人一般审视着他。
毕竟云倾是他送回来的,可是却受了如此重的伤,还导致身后的伤口裂开,所以就算他如何解释,那面具男子也是不信金铭霄没有做过什么伤害云倾的事。
可金铭霄也不是会解释的人,误会自然就加深了。
这时,院门外,青衣领着沽清急匆匆前来,踏过院子里的石子路后才走到房门口。
沽清在看到金铭霄后只是微微一笑便进了屋里去给云倾治伤了。
他进去后,原本忙碌的侍女便端着盆离开了房间。
而门外的面具男子在青衣走到面前时,立直了身子朝着她拱手低头。
她冷眼扫过那面具男子,面上的寒意更甚。
她不同于环意,虽然两人都是云倾身边的人,但环意的性格是较温和型的,而她却是无比冰冷,那面容之上的冷意从不见消。
就好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除了会走路,会杀人,没有半点情绪,毫无七情六欲。
“你就是这么保护主子的?”
声音传入面具男子的耳中,严寒如冰天雪地,面具男子竟已经跪在了地上。
“属下知错。”
“哼!再有下次便以死谢罪吧!”
青衣不再和他多说废话,却在抬脚步入房里时,抬眸扫过一旁静静站立的金铭霄。
屋里,沽清正在给云倾后背的伤口敷药,那伤口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让侍女清理干净了,刚刚他已经施了银针,现下敷药包扎一下,然后从身边的匣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药丸送进云倾的嘴里,待处理好后,拉上锦被盖好。
“主子的伤?”
“这伤已然半个来月了,你们取的药呢?”
见她问话,沽清擦了擦手,朝着她问道。
青衣从腰间拿出一个玉瓶递了过去。
沽清将药丸倒出一粒在鼻前闻了闻,才又装回去递还给她。
“这药一日一粒,只需服三日便可,不许多服。”
沽清说着便是起身,“我便多留两日,今夜便在这府里住下,若是她醒来前有何事便遣人来叫我。”
“是,”青衣执手应承,却依旧面无表情。
沽清走出门时,金铭霄已经离开,看着他刚刚站立的位置,沽清却是摇了摇头往一旁的偏房走去。
……
半个月后
半个月的时间云倾休养生息,身体也好了许多,背后的伤口因为服了源山的圣药也愈合得极好。
院里的宫粉梅已然花开,浅深芳萼春满园,淡淡芳香醉心间。
她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的是一个玉匣子,桌上放着几盘糕点。
院里有些潮湿,偶尔听到她低咳几声。
国师府外,一辆马车停于门前,从车上先下来的是金铭霄,而后才是一个女子。
金铭霄也不等她,径直入了国师府,身后的女子一袭红衣简单装束,长发随意高高束起,简单利落。
她定定的盯着国师府好一会儿,才抬脚走进去。
身边一个侍童领着来到院子里,只见金铭霄已落座在云倾对面,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
她有些好笑,外面的人都认为金铭霄一直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其实只有在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流露出这般模样。
云倾依旧静静地看着手里的玉匣子,未曾抬头,也不曾起身行礼。
只是淡淡开口:“公主来了。”
那声音有些清冷沙哑,看来是最近咳得厉害。
“玉瑶,你有何事就与圣女说吧!”金铭霄喝了口茶,看向云倾。
她放下手里的玉匣,给金玉瑶倒了杯茶,放至她面前。
“那皇兄还请回避,”金玉瑶坐到她身旁,对着金铭霄说道。
“行吧!我去逛逛这国师府,该是不错的风景。”
金铭霄随意道,而后起身离开,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成了多余的那个人,以往自己的这个妹妹有任何事都会与自己说,今日竟然打发自己离开。
不过,今日的事他多少也有些知晓,无非就是为了退婚而来,毕竟半个月前楚合和玉金要联姻的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了。
金铭霄随意逛着,也没了心情欣赏这国师府的景色,任凭一旁的下人喋喋不休地介绍着。
那下人也无奈,这翊王殿下既不听自己的话语,也不看景色,又不打断自己,只好依旧将这院里的别致之处介绍着。
云倾坐着不语,平静无波,等着金玉瑶开口。
“我听皇兄说圣女才智过人,如今有一件事想请圣女帮忙。”
金玉瑶许久才似下定决心般,将自己的请求说出口。
“公主是想退婚?”云倾看着地上落下的梅花,开口道。
云倾早就知道这金玉瑶来找自己是为何事,自己之前未曾与她有来往。
如今除去退婚这件事,她倒也没有别的事来求自己。
“公主觉得云倾为何要帮公主?”
云倾没有及时答应她,只是反问,她有什么值得自己出手帮她。
“你与我皇兄……”金玉瑶不知该不该说,欲言又止。
“想是公主误会了,我与翊王不过是权权交易罢了。”
云倾晃了晃手中的茶杯,神色冷漠。
“可,可我帮你捉了玉非诚,”金玉瑶说着,面色有些惨白,说起玉非诚,她就内疚不已。
“公主莫不是忘了,你帮的一直都是翊王殿下,而不是我,”云倾看着她苍白的脸,只是莞尔一笑,有些嘲讽在里面。
“你……”金玉瑶被她反驳得竟无言以对。
是啊,那日是皇兄前来与自己谈话,而不是眼前的人,她又如何去怪她,是她自己的选择,而不是眼前的人逼迫。
是自己不敢戳破自己的内心,是自己将天晋看的过于重要。
那日他的话语一句一句地戳在自己的心上,他求着自己随他去玉金时,她也曾动摇过,可是自己毕竟是天晋的公主。
是自己将他推入死局的,如今想起来,即便无甚后悔又如何,这一生自己只能活在愧疚自责当中,她无法原谅自己。
其实当年的那次初见,她早就芳心暗许,即便那时他只是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可依旧挡不住自己对他的倾慕之心。
回来后,她让人去打听他的来历,却不想他竟是敌国的皇子,玉金国皇帝的弟弟。
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她犹豫了,她们的身份让她选择将这份情愫藏在心里。
她日日夜夜地将她那些思念表于纸上,压在枕边,多少个辗转反侧的不眠之夜,她站在窗边,看着远方,思念更甚。
她一直秘密筹划,想要将自己与他的缘分续上,却不想是这般结局。
如果他没有与楚合联盟,如果他没有领兵前来,如果他没有连破天晋几座城池,致使天晋百姓流连失所,苦不堪言,那她一定会寻个机会告诉他,她爱他。
可他偏偏是玉金的战神,偏偏与她是敌对方。
原来她与他只是情深缘浅罢了。
“罢了,”金玉瑶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言语,起身跌跌撞撞地离去。
看着金玉瑶离去的背影,云倾想,也许将来有一天,自己也会是这般结局。
云倾早就知道金玉瑶倾心于玉非诚,玉非诚亦是如此,所以才让金铭霄前去寻她让她帮忙。
但是她不知他们兄妹说了什么,只是结果于她也是意外之中。
在收到玉潼关战捷的时候她就知道不会这么容易,玉非诚必然会反击,所以她才让金铭霄进宫领了圣旨,带着援军赶去。
在这之前,她只是让金铭霄告诉金玉瑶,如果日后想要与玉非诚在一起,必须阻止这次的玉潼关之战。
可是当她看到玉非诚时,她就知道,金铭霄肯定与金玉瑶说了些别的,才致使金玉瑶亲手伤了玉非诚,那一刺可是刺中了要害呢!
“你答应了,”金铭霄站在身后看了许久,见到云倾只是静静坐着,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所以才开口打断她。
“这件事该翊王殿下出手才是,我一个女子如何去给她退婚,再者你之前与她说了些什么我也不清楚,这事我不会插手。”
云倾不回答他,只是将自己撇清,毕竟这件事情自己一旦插手,日后暴露便是一大麻烦事。
云倾不是不愿帮,而是不知该以什么身份去帮,这件事只有金铭霄出手才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你果真是个冷漠无情的女人,”金铭霄戏谑开口,却不知这句话将她从头浇到脚,瞬间浑身冰冷。
她身体一怔,自己真的冷血无情吗?
想当年她也是一个无忧无虑,爱恨热烈的女子,没想到如今竟然有人将她说成冷血无情。
不过,想想也是,自那件事情发生后,从源山来到京临城,她便不会笑了,再也不会似年少时那般笑的没心没肺。
云倾想着,只觉得心口一堵,吐出一口黑血,看来是郁结在心。
“翊王请回吧!此事得翊王自己筹谋,毕竟翊王的手段更加狠辣,但如若需要我帮忙,我也不会拒绝。”
云倾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渍,有气无力开口下了逐客令。
金铭霄本想去扶她,却在听到她话语的瞬间止住脚步。
云倾唤来侍女将自己扶回房里,金铭霄看着她的背影,想要抬脚跟上,却只觉得脚步有千斤重。
他心里甚是担忧,明明她的伤就连活手医圣沽清都说愈合得很好,可今日一见,却是如此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