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城覆灭了,任是傻子都能看出此刻的北邙境内并不平静,哪怕那武道盛会压制住了绝大部分的流言,可还是不乏阴谋论者。
盛会在即,频繁伸到唐土的北邙碟子触须,也是收回不少,似乎在全力迎接即将到来的盛会。大唐本就苦不堪言的情境,瞬间好了许多,也是慢慢安稳下来,数不清的武夫也是朝着北邙汇聚过去,欲要参与那武道盛会。
大唐紫禁城中。
此刻唐乾元正翻看着呈上来的奏章,一言不发。
一旁的老宦官也是闭目如石像般静立不动。
“七皇子也去北邙了,是否需要老奴差遣些人护持一下。”程儒似是想起什么,开口道。
唐乾元却挥挥手道。
“不必,有人比朕更担心他的安危。”
他停下手中的笔,看向窗外,此刻细雨绵绵,窗外时不时传来雨打芭蕉的滴答声。
“朕反倒希望他不要令朕失望就好。”
“近日那教动静越发大了,你且去让他们收敛一些。”
唐乾元吩咐道。
自从唐道临兵解,这唐皇威势越发沉重了,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哪怕是程儒也不例外的有些感到压力。
“是,老奴这就去敲打一番。”
他隐身退去。
待到大殿空无一人,唐乾元这才有些释然的靠在金色龙椅上,长舒一口气。
“李羡,唐羡。”
他如是念道。
......
南北城,花柳庄。
一驾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城。
马车并不奢侈,只是简单的柳叶装饰,赶马的车夫是个裹着厚厚白袄的老头,里面有一少女与两名青年相对而坐。
少女雀跃如喜鹊,面露欢喜的看向窗外渐行渐远的城池。
一双眸只有眼白的青年抱剑,坐的端正。
另一青年则懒散许多,只是抱着一把银枪,时不时的与身旁的人聊上两句。
“盈妹子,别晃了,这马车都快被你整散架了,就算是要去见情郎,也不至于这样吧,我们两个单身的哥哥可就落寞咯。”
陈知北打趣道。
少女很快羞红了脸,安静下来。
坐在马车门前白袄老头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双眸出神,听到这话却也只是苦笑。
小幸川若是活着定然不会错过这等盛世,可若是没出现的话。
他不再多想,只是一口一口,吞云吐雾。
......
一个高手会讲究气机,一个王朝有气运,而一个宗派也会有气象一说。
天下儒道佛三门斑驳,有大巫门派,有无数大教齐纵连横,亦有散族之说。
道教全真派被大唐器重,当了道统数百年的执牛耳者,四大天师一个比一个神通玄奥,全真山门天才辈出,几乎每隔一代都会冒出一两个有望掌教的不出世天才。
可那与之三足鼎立的上清派却截然不同,坐落海外仙岛,门内更是萧条至极,就连那道派三足鼎立都是成了笑话一般,谁人不知全真派早无对手?
他们上清派已经多年未出地仙了,全然是堕了先贤辛苦打下的名声,因而上清派当代掌教曾无数次在祖祠叩头谢罪,喃喃道。
“各位祖师在上,小道无能,今日便与众弟子遣散便是,大家好聚好散,也不要在背后说些什么闲话,这掌教爱谁当谁当,反正我是一天也当不下去了。”
“没钱没势不说,除了小道之外,竟然连破入神游的都未有一个,实在没有颜面再经营下去了,还请各位祖师莫要怪罪。”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他们大金刚禅宗已经给小道放了话了,若是小道肯剃度为僧,便许小道黄金万两,实在不是小道贪财,只是着实是没了办法,小道要吃饭,这门派上下那么多张嘴巴,小道养不起啊。”
虽说每次都要在祖祠内气气祖师们的在天之灵,可终究还是没有扒下那身道袍。
貌似百年来就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人和事。
何来的堂皇气象?
若非葛洪景修成了大天象,恐怕这座山除了虔诚的蚊子苍蝇,都要已经被世人遗忘天下还有玉栾峰,还有秦柱,还有那上清无为。
直至二十年前。
他葛洪景真以为时来运转了。
山门来了个幼童,生的那叫个眉清目秀,灵气天生,竟然是不顾家中父亲的阻拦,执意要上山修道,他那叫个热泪盈眶啊,这普天之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师傅,我的师兄们呢?”
他记得那幼童瞪着纯澈的眼眸问他。
“傻孩子,你就是大师兄,而且你连师叔也没有,怎么样,清闲吗?”
他强行屏住那股子悲伤,摸了摸幼童的头。
“毕竟这偌大的山门,就只有你我啊,要不等你长大了,自己去拐个师弟回来?”
眨眼二十年便过去了。
幼童确实天赋异禀,年纪不过二十五六,一套剑法耍的那叫个威风,自身修为也是蹭蹭蹭的上涨,年纪轻轻的就已经半只脚踏入神游,怕时今生成就会远高于他了。
他本该欣慰的。
可是。
他不会剑法,他们上清派也不教剑法,那些个剑法不知道多少代祖师前就弄丢了。
他们是修符箓的啊,你放着师傅教的符箓半点不看,天天自己琢磨着剑法是什么个意思啊。
你这不应该来上清派啊,那全真派不好嘛?
不过这些话是半点不能说出口的,这般天资的弟子放在哪都是香饽饽,修符箓怎么了,为师便是为了徒弟改修剑道又如何,凭借为师百年阅历,难道还练不成高明的剑法?
“师傅,要不你还是别练剑了吧。”俞剑仙一板一眼的说道,看着那竭力舞剑的葛洪景,他实在是憋不出什么夸赞的话来,毕竟,是真的难看。
“徒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难道为师百年修为还入不了你的法眼?”
葛洪景吹胡子瞪眼道。
“师傅你真的不适合练剑。”俞剑仙毫不留情道。
“也罢也罢,人不服老不行啊,师傅先去搞点野味,徒儿你慢慢练剑。”
葛洪景似是习惯了,将那剑往地上一扔。
“师傅,徒儿是来辞行的。”
俞剑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一直老顽童一般的道人似乎瞬间苍老了许多,他停顿了半晌,才问道。
“你知道师门的规矩,三十岁之前不能下山的,若是违背,便视作逐出师门。”
俞剑仙只是磕头,不说话。
“算了,看在你拐了个小师弟的份上,不与你计较了,自今日起,你我不再有师徒之名。”
老道士说道,转身离去。
青年长跪不起。
他出生在一处古部落,几乎是未开化的村镇,镇上有很多恶霸,他们家算是条件不错的了,所幸免于受难,家中还有些个家丁看家护院。他身穿绸缎,却喜欢与村下野孩子一同戏耍,还常常将罕见的果糖分与众人。
穿着金丝绸缎,与赤裸身躯的野孩子上山打鸟,下河摸鱼。为此老太爷操碎了心,叮嘱管家一定要看好少爷,莫让少爷也成了个野人模样罢。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凡俗之子,他的灵慧极高。七岁那年便可掌碎石,全凭天分。
他不知道这是为何呢,老妈姿容不错却也只是个凡俗女子,父亲老太爷是个烟鬼,据说是年轻时有些气力,绝不是很脱俗的人。他倒觉得养着七个孤儿的老樵夫不简单,父亲一般年纪,却是能扛起两三百斤的柴薪。
老太爷疼爱自己得紧,毕竟是老来得子,又是独子,其待遇自然不是几个姐姐可以比的。他仗着自己受宠,常常半夜溜出去找老樵夫聊天,可怜的老樵夫,白天辛苦,晚上还要严厉的教育权贵之子。
奇怪,少年俞剑仙谁的话都不听,偏偏愿意听那山野老匹夫讲话罢。
那时候,老太爷看少年年纪渐长,想送到山外面的县城念书,少年想念山野,哪里肯去,父亲把少年叫到书房,讲道,“你为啥叫俞剑仙呀,我俞摂可没有那份气魄嘞,生意人小心翼翼的。你出生那天,算命先生来家中见你第一面,便说你以后是要当大剑客的,我就讲啊,这新时代了,哪里还用打打杀杀,他讲,‘你这小子可不一般,我看是要成仙的!’”
少年意气,听着便是目眩神迷。
送行那天,老樵夫也来了,相处三四年,临了才发觉,老樵夫的被很弯,像是背着不可言说的什么。
再后来,他上了玉栾峰,拜了师傅。
而此刻,却不得不离开师门,他有这非如此不可的理由。
直至半夜,那一袭白衣才缓缓站起,下了山,临行前还不忘与专心画符的小师弟叮嘱一句好生照顾师傅。
那一日,天降祥瑞。
白衣背剑上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