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窃窃私语,台上热火如荼。
苏幸川也是深有感会,古武艰难,新武昂贵,确实对普罗大众不算友好,古武讲究天赋,讲究传承,并不是每一户大家大派都能如他们花柳庄一般大开门径,绝大多数散修武者都是得不到什么上乘技击的!
再加之古武修行颇为不易,法侣财地缺一不可,他好歹也是花柳庄的少庄主,爷爷不知深浅,可全庄上下金银财宝确实数不胜数,比一般的世袭罔替爵位的侯门都要富有!
因此他从小便不知练武究竟有多么步履维艰!
可也不代表他不明白,现如今,你若天资不好,可能练了三五年的武,一身功力也不过堪堪参入九品,可见天赋一斑!
新武虽然比古武速成,只需要付出金钱就好,可金钱同样也是平常百姓无可逾越的一道鸿沟,有时候压垮一个人的往往不是什么泼天的灾祸,而是那么一二两碎银罢了!
孙老头双目出神,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鬼一般,越发激动,唾沫横飞。
场下看客都是愣住了,不知道这话语里头唱着什么戏!
倒是有一两个看客察觉不对,悄然朝着大门口离去,可还未能踏出一步,便被一道刀光斩去了过了门闫的手掌,血淋淋的断掌就在眼前,那人倒在地上哀嚎起来。
众人也不是痴傻,立马察觉到了不对。
“林掌柜,你这是何意?”有熟悉酒楼的看客呵斥道,可那被呵斥的胖掌柜也是呆呆愣愣的坐在座位上,目瞪口呆的断断续续道。
“骆兄,这,这我也不知道闹的哪一出啊!”胖掌柜已然冷汗连连,且不说如今如何脱身,就凭有食客在自己的酒楼被砍了手掌,自己这酒楼怕是再也开不下去了。
“是哪位前辈出的手,若是求财,我骆有才愿意献上全部家产,以买下一条贱命。”很快那骆姓男子朝着不知何处一拱手,喊道。
再没有人安然坐在座位上,都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初出茅庐的少年哪里见过这阵仗,也是不由得握住了腰间的长剑与玉剑,身前的韩东隅也是将双手缩回银筒,背后气囊中的乳脂般的不明物质如流水般附着全身。
那刀光极快,就连他这七品武者也是未能看得清来者是如何出刀,这也意味着,若是这一刀斩向自己,自己也将毫无还手之力。
“小爷乃天经地纬之才,怎么可能死在这里,定然吉人自有天相,逢凶必化吉!”少年咬牙道,却掩饰不了心中的惶恐,双股战战,却也时不时瞟两眼韩东隅,看他是否也如此慌乱,若是如此,他倒也不落下风!
果不其然,韩东隅虽然面庞被流银包袱,但是那颤抖不止的双臂,彰显出少年心情并不平静。
“诸位,还请就坐,莫要紧张。”一位戴着白狐面具的裘袍男人自戏台幕后走出,精致的白狐面具活灵活现,好似将真正的白狐活剥下来一般,就连身上的毛皮都透着匪夷所思的灵动。
“我教不信命,愿意为这天下普罗大众博一个长生大道!”
“让没有天资没有背景的你们也能走上与武者一般崇高的位置上!”
像是认了命一般,所有人诡异的坐了下来,就连有修为在身的少年也不例外,那白狐面具男修为极高,明明只是平淡宁静的声音,却是生生传入了每个食客的耳中,不觉热烈,反而显得如低咛一般,一股子莫名的轻灵抚平了在座食客焦躁的心绪。
有人珠玉在前,没有人再去触碰神秘来者的眉头。
孙老头见局势稳定,呵呵一笑朝着那白狐面具男跪伏在地,高呼。
“教主高义,千秋万载!”
那白狐面具男没有理会跪伏在地的老头,施施然道。
“齐曜,天齐的齐,日曜的曜。你们也可以喊我,齐教主。”
与此同时,落日城内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仿佛不久之前的锣鼓喧天只不过是幻象一般。
各个居民汇聚的场所都是上演着大同小异的一幕,却出奇的没有人反抗,就连那号称唐土治下第三军的落日兵众此时都是悄无声息。
不论是兵营中还是城主府,都是死一般的宁静。
话说自新历以来,大唐的皇上不理朝政,反而向往那海外练气士的仙人术术,一心求长生,唐土境内便是妖魔四起,记得年前家中老头子时不时一个人靠窗喝着闷酒,说道两句“紫微星动,乱象将至”。
如今这唐土重城都是被邪教渗透,乱象可见一斑。
虽说少年不懂家国大事,也不明白那些个帝王心术。可他明白最基础的道理,一个皇朝若是连百姓的安全都得不到保证了,这个皇朝离衰落也不远了。
听老头子说过很多太祖年间的轶事,那时唐太祖武压天下,一双铁拳打下的江山,治下更是国泰民安。
自从那新皇登基,重用海外练气士,更立海外桃花砚的老道为国师,这皇朝气数渐渐也是日薄西山,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在大唐国土跺一跺脚。
就连平日里纨绔般的少年都是有所察觉,至少南北城中的兵曹渐渐活跃了起来,在空旷的田野间练兵,仿佛乱世将至的模样。
好容易回过神来。
顷刻的宁静也是被晰晰嗖嗖的脚步声打破,人影绰绰中有人走出,每十便七八。
依稀可辨行者,或是打铁的匠人,或是游走街边的小贩,亦或是青楼摇曳身姿的舞姬。
他们却是不约而同戴上了各异的妖兽面具,一改往日的神态,透出狂热,疯态的模样,饿鬼扑食一般急不可耐的冲到了街上。
本来颇显冷清的街道诧然万人空巷,那锣鼓不知何时又敲击起来,摄人心魂的曲调诡异凝重,好似不是谱给人听一般。
有偶然来到此城的游侠,此时皆是肝胆欲裂,他们虽行走江湖,见惯了生杀予夺,可何曾见过这等妖异邪性的场面。
更有心智不坚者竟然被魔音蛊惑,也随着手舞足蹈起来,心智弥坚者也是紧靠墙闫,不敢沾惹,不敢言语。
他们疯狂肆意的喧叫着,身形不似人形,扭曲各异,整个落日城中仿若群魔乱舞,百鬼夜行,若是有正常的百姓此时探出窗外,怕不得吓出个好歹!
疯狂的教徒宣泄着癫然的情绪,那一声声喊声似乎要掀翻这座城。
“教主高义,千秋万载!”
每一声呼喊,这酒楼便如同地震一般震动着。
“教主高义,千秋万载!”
城上有烟花绽开,若是城外的人见了,还只觉得热闹非凡,哪又知城内妖性滔天?
少年哪里还不知自己赶了个大巧,这哪里是花节,明明就是一场邪教的盛宴!
“要是能活着回去,非不得把老柴活活剐了就是,说好的丰裕天,宜出行呢?”
少年咬牙切齿道,要知道,自己出行的时候,那老柴夫打着包票拍着胸膛说自己此次出行,定然是一遇风雨便化龙,可这怕是还未化龙便被这洪涛巨浪扑打的没了影儿。
就知道这柴老头不靠谱,彻底摆烂了,自甘堕落了,开始害人了呗!
自己早该想到的。
小时候去他那玩,总是会丢些银钱,每次老柴夫都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与他说,
“幸川不怕,这是女娲娘娘保佑你,收取的香火钱!”
可话音刚落,总能在老柴夫的破布口袋里听到铜板磕碰的声音,甚至有一次他察觉不对,从那破口袋里翻出了几枚沾着糖水的铜板。
还粘手哩!
可这柴老头鬼精似的,总是骗他说女娲娘娘也爱吃糖。
后来长大了,自己却还是心甘情愿的上当受骗,不知几何。
而此时,韩东隅内心也是惊怒不止,他哪里又不是被那个素日里便不着调的老柴夫忽悠出来的,看身前幸哥儿一副愤愤不平的模样,而两人又联袂而至,哪来还不知道是那荒诞老头出的招子。
苏幸川听着外头魔音喧天,心中却出奇的平静下来。
他很怕死,比任何人都怕死。
“老头子一辈子的愿望也就是希望我能平平安安的,所以我比谁都要怕死,我不敢死,也不能死,所以,我不会死!”
苏幸川眼中恍若燃起星火,他不甘心就这么坐以待毙。
自己可是要遇风雨化龙的,怎么可能死在这种地方?
草庐,草庐,萧华,萧华。
两柄名剑似乎是感受到持剑人的心头悸动,竟然也微微颤抖嗡鸣。
“柴老头把一辈子的梦想都压在我身上,决不能,决不能!”
“决不能就这么看着呀!”
此刻他竟无惧生死,直视那戏台上如若神灵的男人。
这白狐面具人的身份他这个熟读武评的少年哪里还不知道。
武评第七,妖人齐曜。
擅妖法,行诡谲。
据说曾在凡人时,徒步万里到那十万大山博取一线长生气机,饮妖血,痰妖骨的绝世凶人!
大自在普罗济世神教教主,行走世间的法天象地高手。
要知道,这一境界在此间已然是登峰造极,除了那些个不世出的老怪物,几乎难寻敌手!
九品凡俗路,臧罗匿神灵,天人气神游,再法天象地!
想着自己单薄的七品武者身,哆哆嗦嗦的握紧了佩剑。自己还在出行前和家里的老头子吹牛说要看些个大场面,回家狠狠炫耀一顿。
如今一切的一切只能化作悠悠的叹息。
这大场面不见也罢,少年很想朝着那戏台上的白狐脸教主说一句。
“便是你是天上的仙人,小爷我也要持剑给你看。”
韩东隅似是感受到目光的灼热,抬起头来,瞧见了那对栗色瞳仁。
“冬瓜,你怕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