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少年辗转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
“我怎么记得昨儿是睡在院子里了。”少年楠楠道。
但又看到手腕处系着的蝴蝶结手链,瞬间明了,似是不敢置信却又真切发生了。
“难道盈儿昨日来过?”他不禁浮想道。
“不管那些,得去酒楼了,再不去老板娘估计要生气了。”
少年匆匆洗漱,折叠好被子,便出了门。
因为是早晨的缘故,酒楼还是空无一人般,只有几个伙计在打扫着卫生,厨房里也是响起乒里乓啷的声响,不知在处理些什么锅碗瓢盆的杂事。
“小苏,你来啦。”老伙计叫徐有福,是钱婆饭店的老人了,少说也在这工作了十来年了。主人换了几个,他倒是一直呆在这。
“川哥哥!”一声清脆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少女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苏幸川身后,似是想起昨日曾说今日不搭理他,又别过头去,自顾自的走开了。
留下少年一脸懵的驻足原地,半天没放出个屁来。
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伤脑筋啊。
没时间思考少女生气的缘由,他赶忙加入了伙计们的开张前的布置中,倒是有一个年岁相近的伙计打趣道,“你小子,活没干多少,倒是把我们酒楼的掌中宝给拐走啦!”
惹得少年一阵羞赧。
打小少年家中便与他说过,人可以没有天赋,但一定要勤奋,这一点运用到伙计身上也同样适用,他之所以能让老板娘另眼相看,便是这一股子勤奋劲,多半少女也是中意他这一点,虽然可能有那么两三分俊俏的缘故。
“也不知道冬瓜过得怎么样了。”
他此刻正擦拭着桌子,不禁想到那个对外人冷若寒冰的少年。
一直忙碌到晚上,才揉了揉酸痛的腰,换下了那身布衣,换上了白衣,倒是有些出尘。
“小苏啊,又去戏园子听戏?”
熟稔的与街坊打着招呼。
一路小碎步走进那琴城最有名的戏园子。
琴城之所以叫琴城,与它丰富的文化底蕴有关,琴家便是抚琴大家,其家中更是靠着一把龙吟清风琴,一曲《春风颂雪》名扬天下。
好不容易挤进戏园子,早已人满为患,台上戏子水袖翻飞,歌声婉转。
他今生就两个爱好,练剑,听曲,如今剑练不成了,便只能每日酒楼歇息了,跑到这琴城城主开设的梨园听听曲儿。
戏台前有一百多张桌子,园子里面已经坐的满满的了,只有中间七八张桌子还无人坐,桌子却都贴着“抚院定”‘学院定”等类红纸条儿。少年看了半天,无处落脚,只好袖子里送了看坐儿的二百个钱,才弄了一张短板凳,在人缝里坐下。
一曲唱罢。
看那台上,从后台帘子里面,出来一个男人。
穿了一件蓝布长衫,长长的脸儿,一脸疙瘩,仿佛风干福橘皮似的,甚为丑陋,但觉得那人气味到还沉静。出得台来,并无言语,就往半桌后面左手一张椅子上坐下。
慢慢的将三弦子取来,随便和了和弦,弹了一两个小调,人也不甚留神去听。后来弹了一枝大调,也不知道叫什么牌子。只是到后来,全用轮指,那抑扬顿挫,入耳动心,恍若有几十根弦,几百个指头,在那里弹似的。
台下叫好的声音不绝于耳,却也压不下那弦子去,这曲弹罢,就歇了手,旁边有人送上茶来。
“别挤别挤,琴二公子来了!”
不知是谁人高喊了一声,簇拥成潮的人群硬生生分出一条道来。
一拢红衣,玄纹衣袖。
那男子径直走上台去,那蓝布长衫男子连忙拎着座儿下了台,给那琴二公子腾地方。
“诸位,今日本公子便与大家弹曲最近偶得的曲儿,还请诸位品鉴一二。”那琴二公子倒也不生分,全然没有一般纨绔盛气凌人的感觉,很是温和的说道。
他将背后的古琴放置于腿上,低垂着眼睑,似乎骤然沉浸在自己营造的世界之中般,修长而优美的手指行云流水般拨弄琴弦。
一曲起,便让人如沐春风,似乎这广袤北邙的寒意都被驱逐出去般,琴至此境,称得上一声登峰造极了,饶是苏幸川老道的听曲儿水准,也是不由得叫上一声好。
“啪啪”
台上响起了两声格外刺耳的鼓掌声,曾有修为在身的苏幸川很是敏锐的感知到这是有人刻意用内力振动手掌发出的声响。
来者绝非善意!来自一个武者的感知!
“琴大公子!”有好事者喊出那人名字。
“弟弟你这琴道着实是令为兄望尘莫及啊,看来我的好弟弟最近有下苦功夫啊”来者膀大腰圆,全然没有二公子那般出尘的气质。
“哥哥?”琴二公子皱眉,随机很快便恢复平静。
“不知哥哥打断小弟,有何指教?”
他温和出声。
“弟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哥哥我只是听得入神,情不自禁而已。”
园子里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就算是痴傻之人也是能看出两兄弟间的势如水火,剑拔弩张。
苏幸川本不自已的想出声说些什么,但很快想起自己已然不是那个在南北城肆意的花柳庄少庄主,如今只是一个平凡的店小二罢了,自己在落日城吃的亏难道还不够自己长记性吗?
那隐隐刺痛的右臂仿佛在提醒他些什么,苏幸川眼里最后一丝烦恼也是散去,如同失去光辉的宝石般,此刻如尘。
“倒是小弟着相了,哥哥请便。”琴二公子并未计较什么,而是继续抚琴。
苏幸川倒是再无一点听曲的雅性了,有些失魂落魄的挤出了戏园子。
回到了院内,一言不发的坐在那株老柳树下擦拭着残剑。
恰逢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他跟前。
少女温润的说道。
“川哥哥,你以前是个剑客吗?总是看到你擦这把剑。”
苏幸川不语,只是感觉胸口有一口淤气堵着,如鲠在喉。
“川哥哥?”
少女再次呼唤道。
“什么剑不剑客的,只是个爱惜家里传家宝的普通人而已。”
苏幸川闷声说道。
少女似乎也是看出少年心绪不宁,轻身坐到少年旁边,也从腰间捏出一张方巾,拿起另一把玉剑萧华,擦拭起来。
“川哥哥才不是普通人,在盈儿心里,只要拿剑,那便是天下最高明的剑客;若是持刀,那便是天下最厉害的刀客。”
苏幸川并未回答,只是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