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承韫的死,不肖谁刻意去传,京中早已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就等着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好为自己的站位早做打算。
当晚,宋家大夫人在陈府外闹了一宿,但陈廷尉忙着彻查秦承韫的死,没空搭理她,陈夫人也避而不见,直到她闹不动了,才派人送她回去。
第二日一早,秦家挂上了白绫,布置了灵堂,白发人送黑发人,秦老夫人和秦夫人哭得晕厥了好几次。
秦奉常站在灵堂前,面色苦楚,一言不发。
秦婉仪跪在棺木前,哭得肝肠寸断。
所有前来祭奠的人瞧见这惨淡的一幕都有几分动容,也对秦家人说几句宽慰的话。
子桑绾和商迟来时,灵堂内只剩下秦奉常和秦婉仪,以及一干庶子庶女,秦老夫人和秦夫人晕了过去,被人扶下去休息了。
棺木前跪了一地的人,全是秦家小辈,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所有人哭得双眼红肿,耳边全是‘呜呜’哭泣声。
燃了香,子桑绾和商迟一起对着灵位拜了拜。
人死如灯灭,所有恩怨情仇在这一刻通通一笔勾销,那点报仇的快意已过,眼下只剩下对故去之人的无限惆怅。
子桑绾看着灵位上的秦承韫三字,心想,也不知道人死之后会不会存有鬼魂,若是有,想必是怨气冲天地盯着她。
“秦大人节哀。”商迟与秦奉常说了一句,后者微微拱手:“多谢侯爷和郡主来送小儿。”
商迟略一颔首,带着子桑绾走了。
。
棺木在秦府停放了两日,该做的法事也做了,却迟迟没有下葬。
宋大爷和宋大夫人近日也四处求人,朝中大臣都被拜访了个遍,可惜所有人闭门不见,根本没有人敢插手管这件事。
宋大爷夫妇求助无门,最终求到了盛卿侯府来。
彼时子桑绾正在守着子桑榆写字,自打狩猎回来就让他住在府上,还未送回去。
听到下人来报,她对子桑榆道:“阿榆,姐姐有些事要去处理,你待在这里继续写,别到处乱跑知道吗?”
阿榆听话地点头:“好,阿姐放心吧。”
子桑绾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又吩咐周娘:“周娘,你看好阿榆,外面乱得很,别让他出来。”
周娘忙应下:“姑娘放心。”
子桑绾到侯府门口的时候,宋大爷夫妇被拦在门外,夫妇二人满身狼狈,尤其是宋大夫人,脸色憔悴到了极致,显然是几日没休息好了,如今出门竟也顾不得那点颜面,朝着子桑绾就跪了下去。
“郡主,求您救救我儿,让我们见见侯爷吧!”
子桑绾几不可见地蹙眉,往旁边避了半步,没受她如此大礼。
“宋夫人,我早前说过了,此事侯爷也无可奈何,您又何苦来此白费功夫呢?”
宋夫人胡乱摇着头,满心绝望:“不,现在只有侯爷能说得上话,帝君不见我们,侯爷负责处理此事,只要侯爷愿意给我儿一个机会,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就一定有救的!”
子桑绾拧起眉,看向一旁垂眸不语的宋大爷:“宋大爷也是如此想的吗?”
宋大爷面色十分难看,如今这般丢脸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但又闹不过自家夫人,也对唯一的儿子寄予厚望,不得不厚着脸皮来求。
闻言,他无力地点头:“只望侯爷能见我们一面,此案有冤,我儿无辜!”
子桑绾冷笑起来:“事到如今宋大爷还口口声声说宋公子无辜,既然如此,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宋大爷和宋大夫人请回吧!”
说罢,她直接转身往回走:“送客!”
侯府侍卫立马围上去,朝宋大爷夫妇抬手:“宋大人,大夫人,请吧!”
“不,郡主!您帮帮我,帮帮信儿吧!”宋大夫人不甘心地在外大喊,挣扎着不走。
子桑绾没回头,沉声下令:“送客!”
外面的侍卫立即二话不说,抬手将两人强行送走了。
。
秦承韫去世的第三日,秦府一门的人抬着棺木跪在了宫门外。
“我儿遭此大难,全赖宋家公子所赐,还请帝君还我儿一个公道!”秦奉常举着秦承韫的灵牌,当先跪在前,朝着宫门方向遥遥一拜。
“求帝君还秦府一个公道!”秦老夫人和秦夫人一左一右跪着,明明已经身体虚弱不堪,却还是坚持在此。
其后是秦府所有的后辈和仆从,声势浩大。
棺木放在人群之中,远远瞧上去十分醒目。
子桑绾的马车停在远处,从车窗看过去,只能瞧见乌压压的一群人。
看了半晌,她突然问:“宋嘉卉呢?”
清越在秦承韫去世当晚才回府,闻言道:“被关在秦府不让出来,此番收拾了宋怀信,回府当是要处置她了。”
子桑绾看着宫门口,闻言没再说话。
远远的,秦府求公道的声音传来,也顺着那高高的宫墙传进了宫内。
城门口的守卫第一时间就通报了徽文帝,得知此事的徽文帝坐在御书房一言未发。
谭敬忠小心伺候在旁,也不敢多言。
过了没多久,御书房外响起丽妃哭求的声音:“帝君,臣妾恳求帝君,给韫儿做主,给秦家一个公道!”
外面有太监进来报:“帝君,丽妃娘娘跪在外面不肯起来。”
徽文帝沉沉望去一眼,“愿意跪就让她跪!”
那小太监哆哆嗦嗦的退出去。
不知他与丽妃说了什么,丽妃的哭声更大了些,听起来极为凄惨:“帝君,我秦家世代尽忠职守,为南廷鞠躬尽瘁,而今臣妾唯一的侄儿遭遇如此大难,帝君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任由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吗?!”
“纵使宋家累世之功,可我秦家儿郎的命就不是命了嘛?求帝君,给韫儿一个公道,让他瞑目吧!”
眼见徽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谭敬忠小声问:“帝君,可要奴才去请娘娘回去?”
徽文帝摆了摆手:“不必了,眼下你请不动她。”
谭敬忠一时缄默,斟酌了片刻才道:“秦大人带了秦公子的棺木跪在宫门口,帝君可要去瞧瞧?”
秦家此番分明是带了不死不休的决心来的,他们不求见帝君,只求公道,还在宫门口那种地方,此事不肖一个时辰就会传遍淮京城,他们此举分明是威胁!
徽文帝捏着发疼的额头,“且让他们跪着,看他们能跪到何时。”
谭敬忠觉得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可这不是他能说的。
外面丽妃的哭声越来越大,没多时,外面又响起了滴滴答答的雨声。
谭敬忠到窗前看了一眼,小声道:“帝君,下雨了。”
南方多雨,北方却很少见雨,今日竟是赶了巧了,好似老天爷都在替秦家鸣不平。
徽文帝抬起头来,总算是松口道:“传商迟进宫!”
“是。”谭敬忠连忙应下,转而亲自请人去了。
子桑绾是在半个时辰后遇见的商迟,见他一人一马冒着雨往宫门赶,谭敬忠也骑着马跟在后。
“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不坐马车?”
子桑绾急忙下马车,冒着雨拦下他。
商迟停下马,谭敬忠不得已跟着停下,朝子桑绾见礼:“见过郡主,帝君有急召,还请郡主莫要耽误了时辰。”
子桑绾没说话,转而钻进马车取来一顶斗笠递给商迟:“还好马车里备着这些,你快去吧。”
商迟接过斗笠,见她站在雨里,沉声道:“回马车去,早些回府。”
说罢,戴好斗笠继续往宫门口赶去。
回到马车山,清越拿了帕子帮她擦头发和衣裙上的雨,有些愧疚道:“南廷极少下雨,此番也没备把伞,就那斗笠还不知道是何时扔在马车上的,您也不说就在马车里与侯爷说话,若是染了风寒如何是好?”
子桑绾无所谓笑道:“哪有这么脆弱?”
清越仔细替她擦去多余的雨水,正要再多说两句,外面响起宋沅湘的声音。
“阿绾,这么大的雨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子桑绾掀开窗帘去看,宋沅湘也坐在马车内,掀着帘子望着她。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讶。
宋沅湘放下窗帘,撑着伞跑到子桑绾的马车内,坐下才道:“我听说秦府的人在宫门口跪着,过来瞧瞧。”
说罢,她抬手指了指窗帘外:“不止我一个人,各门各府都有人闻讯过来看。”
子桑绾往外一望,果然来了许多马车,各个冒着寒风大雨都要来凑热闹。
宋沅湘往宫门口望去一眼,叹了声:“也是难为秦老夫人一把年纪,还要在这里受这等罪过,帝君也真是狠心,这么久了还不召见。”
子桑绾沉眸道:“许是还未下定决心,商迟已经进宫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宋沅湘冷嘲道:“这有什么下不了决心的?杀人偿命,宋怀信害死了秦承韫一条命,就该拿命来偿,无怪秦家如此决绝,换做是我,不闹个不死不休决不罢休!”
子桑绾沉默着没说话,宋家累世军功,岂能轻易寒了宋太尉的心?即便要偿命,也该做足了逼不得已的派头。
见她不说话,宋沅湘以为她是在自责,“你可别多想啊,这事儿可赖不到你头上来,宋怀信自己沉不住气要去寻仇能怪谁?!自找的!”
子桑绾笑着摇了摇头:“我没多想,我是在想宋家大房要怎么应付。”
宋沅湘轻哼了声:“还能怎么应付,证据确凿,绣衣使亲自查的还有错漏的不成?箭是宋怀信射出去的,人死在他箭下,大房就是说破了天也没办法给宋怀信洗清罪名。”
子桑绾摇了摇头,喃喃道:“难说,只怕要费一番功夫。”
毕竟宋怀信的说辞,是秦承韫意图害他在前,有秦家特制的箭在,还是难以圆说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