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洛染度着悠闲的步子,手中折扇轻摇,一路慢悠悠走回了客栈。
柜台前的小二昏昏欲睡,整个人已经趴在了桌子上,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正嘟嘟囔囔地说着,口水流了一桌子。
东方洛染微微一笑,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步履轻盈地绕过小二上了楼,回到了自己房间,待到屋门锁紧,确定无人打扰后,从枕头下取出一瓶药水倒进了脸盆中。
那张平平无奇,丢到人群中绝对不会有人多看一眼的脸在清水的洗涤下很快变成了另一张精致秀气的脸,又在脸上微做修饰,便算大功告成。
她这才换了身衣服,重新离开客栈去寻雪璃月他们。
行动之前,曾经约好了顺利脱身后的碰面地点。
如今天师府的长老弟子们都已经下山来找偷花的贼了,他们四个人的武功,脱身应该不难。
妙音坊的大厅,一对年轻的姑娘一人抱琵琶,一人执七弦琴坐在台上,流水般洒脱清澈的乐声自指尖传来,台下一众看客,如痴如醉。
醉的是姑娘的容貌还是琴声,就无人清楚了。
一身宝蓝色如意纹锦袍的少年手摇牡丹折扇,轻轻地看着大厅里的喧闹,人踩着台阶一步步向二楼的包厢而去,满室喧哗便被她抛诸身后。
守在门口的是惊雷和寒山,笔直得如两棵松树,在东方洛染上楼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了她。
“公子,尊主他的状况有些不太好。”
寒山进前了一步,压低声音道,似乎是怕里面的人听到。
东方洛染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个相识不久的青年,像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向自己汇报他主子的情况。
但心神很快被那句“状况不太好”吸引去了。
她皱眉,寒山惊雷皆安然无恙,怎么会不护着自家主子?雪璃月怎么会受的伤?并且看这架势,似乎伤得不轻。
东方洛染的眸光暗了一瞬,有了心理准备后,便快步推开门走了进去。
妙音坊的包厢布置的极为雅致,轻纱曼舞,绕过五二叠仙鹤屏风,入眼便是男子躺在靠窗的贵妃踏上,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她进屋的动作不算小,沉睡中的男子似乎是听到了,蹙紧了眉,却并未醒过来。
东方洛染的心沉了下,知他不在人前示弱的性子,这样的反应怕是伤得极重。
“到底怎么回事?”
她走过去,抬手握上了雪璃月的手,入手一边冰凉,竟还微微带着丝颤抖,东方洛染的心更沉了,不禁懊恼这次行动的鲁莽。
乘风道:“九幽锁魂链不全,尊主被血祭所束,贸然动用力量,便会遭到反噬。”
何况这次对付的还是两个宗师级的人物,即便以清月教的底蕴,也无法轻松。
亏得尊主已经重创了对方,他们这才有机会逃下山来。
“他不能动手?那他之前……”震惊开口,说到这里,却像是被什么卡住了般,突然说不下去了。
东方洛染捧着雪璃月的手,神色明明灭灭,竟是觉得这手上的冰凉,让自己的心都跟着发颤。
雪璃月仅有的几次动手,若说第一次在魍魉之森中动手是未能明了自己的身体状况,那之后的数次……
似乎每次总有这么一个人会为自己善后,包容着自己的一切不周到。
更是言语嗤笑讽刺间便将付出的一切轻易揭过,原来却在背后默默受着这般反噬么?
上京城外是,青峰山上是,醉春风是,临凤是,魍魉之森是,如今,也是……
那白衣上的点点血迹仿若灼痛了东方洛染的眼。
他孤高清绝似月,又何曾这般狼狈过?
把那手贴到了自己的脸颊上,心中种种复杂滋味难言,东方洛染的脸上却慢慢趋于了平静。
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心中在想写什么。
“怎么做才能让他好些?”半晌,她问。
乘风默然了片刻,答道:“无法。”
血祭若是轻易便能缓解,又怎会成为清月教提都不能提的禁术?
东方洛染默然。
虽心中早有预想,真正听到乘风这么说,心中还是如瞬间压上了一块巨石。
“小公子也不必担心,血祭……虽然发作剧烈,但还无法要了尊主的命。”乘风开口宽慰东方洛染道,然无人看见,他藏于眼底的那一片隐忧。
虽不致死,但尊主若继续被血祭削弱力量,待得那人出现,局面又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这担忧就如乌云,盘桓在他,盘桓在每一个清月之人的心间,自他们的尊主重新醒来那日,便无法散去。
只是这些担忧,却无法与东方洛染一个外人分说罢了,纵使这个外人在尊主心中的分量着实重要。
就在这时,临街的窗户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东方洛染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便见一队天师府的弟子正在挨家挨户的敲门询问着什么,然后便进屋搜索起来。看样子,只怕用不了多久便会搜到这妙音坊。
东方洛染略一思索,还是觉得如今的情形当以雪璃月的身体为先,“此地不宜久留,等下你带着惊雷寒山二人先护送你们尊主出镇,往东南三百里外的酒肆是麒麟阁的据点,拿着这个去那里,让接应的人带你们先离开。”
言罢便抛给乘风一样物件,乘风接过一看,是一块乌木雕就的摆尾麒麟。
“那您呢?”
“我自有我的办法脱身,出镇的路恐怕不顺利,还得多费些心思,务必保证你们尊主的安全。”
一番话下来,乘风便知东方洛染是打算自己继续留在城中吸引天师府那些人的注意力,给他们寻找出城的机会了。
他权衡了一番利弊,正要答应下来,床前,一个虚弱的声音却突然插了进来。
“你要怎么脱险?”惯常的弦拨不在,透着丝丝喑哑,竟是雪璃月醒了过来,强撑着坐起了上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