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师府众人一分神之际,东方洛染已经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一头冲向了前面的热闹喧嚣。就像一尾鱼重新归入了海,入水的过程未溅起一丝水花,便再看不见踪迹。
镇上的灯火清晰照亮了掌门丰裕铁青的脸色。
“掌门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长老丰年的脸色也难看至极。
这小贼委实可恨,怕是早就算好了利用今日的灯会脱身。
“老三,你回一趟山上,带人下来帮忙,其他人继续和我追。”铁青的脸上脸皮颤动,显然已经气到极致。
天师府传了几代的四彩踏青花若是在他手上丢了,他死后还有什么颜面去见自己的师父和师祖?
“无论如何今天必须把四彩踏青花找回来!”
一众人循着那小贼消失的方向入了镇。就仿佛瞬间置身于另一个世间,灯火通明映照头顶,街上的行人三三两两,行走说笑,平日不出家门的女子带着面巾上了街,平日被父母管束严格的孩子得到了想要的糖果,嬉笑着在人群中跑过,亦有不少人争强好胜地猜着灯谜。
竟是连自己的说话声都听不真切,
全是人,全是灯,又该如何找?
“那小贼只着里衣,显眼古怪,沿途问问,说不定有人看见过。”
一群人便四散开,逢人便询问有没有见过一个穿着白色里衣的矮个子。
“这位小公子,可曾见过一个身着白色里衣,看上去和你差不多高的人?”
被拦住问话的粉衣少年脚步一顿,停了手中摇动的折扇。他的样貌生得普通,泯然于众,一双眼睛折射着灯光的华彩,却粲然至极,此时这双出挑的眼睛正带着挑剔和审视,将信将疑地打量着面前穿着灰色道袍的老道。
半晌,他不悦地皱眉:“既是询问,怎的连男女老幼都不提,那这问的又是什么话?今日这灯会热热闹闹的,什么人脑子出了错,才会只穿里衣上街?”
长老丰和被少年这么一问,嘴巴张张合合,只觉得这少年莫不是把自己当做了人贩子,却是什么话都讲不出来。
那贼人蒙着面,包着头,只能看出是个瘦瘦小小的矮子,他们甚至都没能与之交手,也未曾听其言语,又如何能判断他的男女老幼?
可那贼人就是朝这边跑来的,那么显眼的装扮,一路问过来,居然没有一个人看见么?他究竟带着四彩踏青花去了哪里?
丰和的心更加焦虑了。
那少年用一种仿佛看疯子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站在原地说不出话的老道,似乎是已经在心底认定了他就是一个借着灯会招摇撞骗撒泼的骗子,于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故意骄横而挑衅地夺了他的道,头也不回地悠闲向前而去。
但现在的丰和哪还有心思去和一个少年人计较。
“师叔,掌门那里有发现!”一个天师府的弟子匆匆跑来,老远便喊出了声。
“有什么发现?”丰和皱巴巴的脸终于和缓了些。
“师父那边……,哎总之师父让你快点过去。”
丰和不敢耽误,忙跟着这位弟子七拐八拐,直到拐到了一条人迹罕至的暗巷,才看到掌门师兄正拿着什么东西站在那里移动不都,周围弟子们举着的火把映亮了他铁青的脸色。
“师兄?”他上前,试探性地问了句。
丰裕缓了口气,似乎是在借此克制自己即将暴走的情绪似的,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东西抛给了丰和:“你来看看,这是不是今晚那小贼穿在身上的?”
丰和一把接过,这才看清了原来丰年拿在手上的是一件雪白的里衣,这里衣素锦质地,领口袖口都是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磨损的痕迹,显然还是全新的,看得出,它的主人只穿过它一两次。
“这……好像的确是那小贼穿的。”丰和说得很不肯定。
黑天半夜,也不过能分出个颜色而已,又如何看得真切,何况这本是里衣,不露人前,又哪能区别开来?
但这大小,倒是和那贼人的身量相当……
“只是,师兄,这衣服怎么会在这里?”丰和满脸疑惑不解。
丰裕沉默着不说话。
他们道家讲究一个出世,修得是清静无为,看淡俗世了无牵挂,但此刻,丰和却觉得他的掌门师兄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能被活生生气死。
“你想想,自进镇后,我们一直在找什么样的人?”
“穿白色里衣的矮子,有什么不——”话未说完,丰和突然住了口,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与掌门一同陷入了沉默。
一众人打着火把站在暗巷,却无一人说话,跳动的火把将众人的影子映在墙上,明明灭灭的影子就如同众人此时复杂心情。
身高不能变,但衣着却未必不能变。
若那小贼早就做好了打算,在白色里衣下又穿了其他衣服呢?他们急于寻找四彩踏青花,人海茫茫,注意力都放在了穿白衣的人身上,对穿其他颜色衣服的人下意识地忽略了,那小贼只需把外面的白衣一脱,即便大摇大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也不会察觉。
毕竟他们就紧追在后,谁又会认为这小贼有时间改变衣着?谁能想到他居然是算好的,里衣下居然又藏了衣服?
沉默之际,丰和突然想到了那个擦身而过的少年,脸色瞬间变了。
除了衣着,同一个方向,同样的身形!
若除了那少年,还能有何人?
他想到了少年的矜贵傲慢和理直气壮。
一个偷东西的贼,怎敢如此嚣张!
一晚的奔波劳累和宝物丢失的焦急,再想那少年眼中的嚣张,丰和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