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何若的真实身份后,陆缱曾想象过无数次两人会在什么情况下相认,又该如何和他提齐昭的事情,可陆缱万万没想到,他们三个少年的故事,从很久很久以前便早就注定好了。
冬至那日,秦王突帅军攻打齐国,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首都临淄团团围住,齐王虽奋力抵抗却实在抵不住连年战略对国家的腐蚀,眼见齐已经岌岌可危,众人商议之下最终决定由楚王裴远晨亲自带兵驰援秦国,以防秦国吞噬齐后愈加壮大最终侵害楚,秦楚这两个恩恩怨怨缠绵近百年的国家在经过了无数次小打小闹后最终迎来了两国君主疆场对峙之时。
夜半时分,留守郢都的陆缱在政事阁批折子时忽听见一个声音有些犹豫的唤她道:“陆……陆令?”
那声音极轻极浅,在这寂静无人的夜色中竟多了几分空灵飘渺不似凡尘之感,然忙于公务的陆缱也没细听其中的古怪之处,只当又是谁来提醒自己早些休息头也没抬嗯了一声随口敷衍道:“没事,我马上就回去睡了,天色已晚,你先早些回去休息吧。”
“你,你想吃什么?”那人继续道。
“我就不吃了吧”说话间陆缱又换了本册子,手上笔没停,嘴上却道:“时间太晚了,吃饱万一犯困这折子批不完耽误事可就不好了,对了,我记得小厨房应当还有些冰糖金桔,麻烦你帮我拿过来,也好提提神。”
“陆……,”那人先是有些激动的往前走了几步,又似乎犹豫了一下定在了原地,静默许久才问:“陆令,你是真的喜欢那小楚王吗?”
“是”
陆缱毫不迟疑的回答完,忽反应过来哪里不对猛然抬头环顾四周,只见偌大的政事阁中除了自己再无其他人,心中警铃大作搁下笔起身问:
“阁下何人?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陆,陆兄,是我,齐昭”一个略微有些怂的青年音传来,只听那声音停止了一会儿,又道:“陆兄,我,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来看你一眼,再和你说声对不起。”
“齐王?”陆缱闻言一愣,又往凳子上一坐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往前一推继续道:“来都来了,也别躲着了,出来喝杯茶吧。”
“不,不必了”齐昭从阴暗的小角落慢慢踱着小碎步出来又离陆缱八丈远这才极其有自知之明的缩了缩脖子道:“陆兄啊,我知道我做错了事情,你不灭了我就是您君子了,这茶我可真没脸喝了。”
“你错了?”陆缱问。
“我……”想起自己本来是想救人却阴差阳错害的陆缱丢了性命的事绕是厚脸皮如齐昭也觉得自己这事干的实在是对不起人家,更明白自己无论怎么说也于事无补,端端正正的给陆缱行了个大礼道:
“陆兄,齐昭知道自己害你丧命一事我说什么也没用,错了便是错了。你心中有什么怨气直接发便是,我绝不还手。我不求你原谅我,便是我自己也原谅不了我自己,只求你发过之后能善待我齐国子民,我沈其昭在九泉之下必感念您大德,结草衔环以报。”
“你这算什么?起来”见他往地上一跪二话不说就给自己磕头,陆缱三步并作两步过来想拉他起身却发现自己扑了个空,陆缱不信邪的又伸出手几次皆是如此,这才满脸震惊道:“齐昭,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陆兄,你又愿意叫我的名字了”齐昭虽面色苍白却还是像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笑了,摇摇头给陆缱比了个鬼脸道:
“我没事的陆兄,只是不做亡国之君改做鬼了。陆兄啊,我跟你说这女儿红在我这老紧俏了,你逢年过节能不能给我多烧几坛啊?”
“你,你别吓我……”陆缱急道:“齐昭,这玩笑不好笑。当年的事我查清楚了,我,我知道你是被人当枪使了,你派来的人也没有真的害过我,我,我不想你死的,你回来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见面慢慢说。”
“不好”齐昭呲牙一笑道:“陆兄啊,我学识虽然不如你与何兄,君王死社稷的道理我还是会的。我是齐国最后一任君主,祖宗基业皆毁于我手,我如何能苟活于世?如今齐交于你手,我也放心了。陆兄,我走了,齐国就麻烦你了。”
“齐昭!”见那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陆缱喊道:“齐昭!齐昭!何兄,何兄也救回来了,他还活着,咱们三个约好有机会一起肆意江湖,做一回无羁侠士的事情你难道要失约吗?”
“何兄也回来了?”齐昭慢慢转过身由衷道:“那可当真是太好了!陆兄,帮我转告何兄,约定的事情我从来都没忘记,下辈子遇见一定补上,他可不许为这叨念我!”
“陆兄,”齐昭歪头笑了笑,一如当年那红衣少年般俏皮的伸出双臂使劲挥了挥手道:“陆兄,我该走了,你和何兄可一定要好好过好这辈子啊!下辈子有缘咱们再见!”
说罢,化为一串光影彻底消失不见了。
然后陆缱就醒了。
“先生!”
就在陆缱愣神的当,只听见咣咣的敲门声响起,一开门竟见顾林站在门外,见陆缱开门也不废话,直接行了一礼道:“先生,刚得到的消息,七日之前,大君与秦大战得胜解放临淄,齐王沈其昭服毒自杀,大君打算以国君礼葬之。”
陆缱忽然明白过来,这日是头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