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该死！”沈知秋在原地懊悔地跺着脚，扒着客栈门柱万念俱灰地瘫成一团。
刚刚自己进这家客栈的时候，把二叔留给自己的黑马给忘了！现在这客栈门口，哪还有那匹马的影子！
马上不仅有她这一路的干粮，还有为数不多的银两！
完了完了！没有银两，她又完全没办法雇马！
这是要她步行去凉州吗！
名士帖上注明的很清楚，三日之内若不能到达凉州，将被直接取消试炼资格。
“呦，沈公子这是后悔了呢还是后悔了呢？”身后传来男子清亮的声音，尾音微微上调，带有一丝轻飘飘的挑衅意味，更让人无端火大。
“我现在没心思跟你拌嘴。”不用回头，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苏炳，沈知秋背对着他默默翻了个白眼。
“殷都沈家一向张扬，怎么我似乎没听过你的名字？”苏炳上前几步，居高临下地望过去，目光落在她过于洁白明净的脸上，“嗯…也没见过你这个人。”
“恕我直言。”沈知秋挪挪屁股，仰头迎视过去，“苏公子特地追出来，就为赶来嘲笑沈某？”
“呵，嘲笑你？”苏炳这一笑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生在沈家的藉藉无名之辈却能获得名士帖，本少爷还真是不敢嘲笑呢。”
沈知秋本不想与他废话，闻言神色一变，状似惶恐，“苏少爷这话的意思我倒是不懂了，究竟是指责沈家造假蒙蔽圣上，还是干脆否认圣上英明神武，偏偏选中了沈某呢？”
毫无建树又如何，藉藉无名又如何，就眼下的境况，若是自己不能硬气起来，任人拿捏，怕是身份会暴露得更快。沈府一家老小的性命还拴在她身上，旁人也就罢了，段段不能让阿芸和二叔受牵连！
“胡说什么！我不是那个意思！”苏炳似乎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方才的嚣张态势荡然无存。不论是沈家还是圣上，都是他万万得罪不起的存在，被沈知秋这么一颠倒，事情立马就变了个味。
“那你是什么意思？”沈知秋眼神愈加不善。
殊不知，她这样直白的问法苏炳更是难以招架，不知怎么的，一抹红色贯穿始末，沈知秋纳闷地发觉他的耳根正在逐渐发亮。
“那匹蠢马....”苏炳语气渐弱，沈知秋依稀听见几个关键字，扶住自己的膝盖一跃而起。
“你说什么？”
“你那匹蠢马！”苏炳一副受了奇耻大辱的模样，涨红着脸冲她大喊道。
什么！
沈知秋这才反应过来，“你见过我的马？！”
“果，然是你的。”苏炳一字一顿咬牙切齿，面上神情更加难以捉摸。
“坐骑和主人一样啊，这么喜欢被撞。你的马刚刚挡在客栈门口，偏偏又一身漆黑的毛色，让人怎么能不撞上去啊。”
说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苏炳屈辱神情愈演愈烈，眼中也冒着寒光。
沈知秋四肢无力地后退了几步。
“你撞上了我的马！使它受惊而逃！”
“我想再也没人能说得如你这般简洁易懂了。”苏炳俯身刻意捂住侧腰，“你可知一匹成年马匹与人相撞时的力度有多猛？”
“不知道啊，我又没被撞过。”沈知秋郁闷至极地挠挠脑袋。
“你！”
“苏少爷，您的包袱。”清辉适时出现在苏炳身后，手中正提着沈知秋放在马上的包袱。
“那个包袱！是我的！”沈知秋再也无法强行维持冷静了，“它怎么会在你们手上！”
“沈公子，这个包袱是从您的马匹身上掉落，被我们少爷捡到的。”清辉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苏炳重咳一声，“把包袱给他。”
看着沈知秋一把扯过自己的包袱，苏炳面上露出一抹鄙夷。
“你们沈家就给你留这么点银子和干粮，连个侍从也不安排？”
“这与你无关。”沈知秋一想到自己大半夜的还得操心怎么徒步赶往百里之外的凉州，一对秀眉打了个十字结。
“哼，清辉，我们走。”苏炳看着他的模样，心里顿时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虽然包袱是他捡到的，但不得不承认，那匹马也的确是因为自己才受惊的。
“少爷，我们这是去哪儿？”清辉有些疑惑地看着苏炳完全背离的方向，“不回客栈了吗？”
“此处太闹腾，扰了本少爷清静！”苏炳脸蛋一红，将头偏向一边。
“少爷可是想为沈公子腾出位置。”
“没有！”
清辉跟在后头一脸无奈。少爷又来了，本着做好事不明说的傲娇原则，靠着一张嘴成功得罪数人。
沈知秋继续徘徊在客栈门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今晚若是连夜赶路，明天应该有希望能在沿街栈道雇到马。可是...
她怎么这么倒霉…
“想什么呢？”夜深人静，繁华的闹市街铺一家家打烊，唯有客栈外一对橘红灯笼还为过往的三两路人打亮照明。看着门外那抹莫名熟悉的身影，萧祁缓缓上前，在沈知秋身后站定。
“什么也没想。”沈知秋眼中一片迷茫，这是上天不愿让她参加试炼吗？
“今晚先回客栈休息吧，那位苏家少爷刚刚离开，有一间房还空着。”夜色中，萧祁走近一步，黯淡光影下依稀看到沈知秋眼睑下方的黑痣，忽然想起许峰前不久对他说过的话。
‘主子，那位磨茶姑娘虽然装神弄鬼以斗笠遮面，但百密不疏！属下来日若是再见到她，一定将她抓个正着！’
‘那姑娘不过是志不在此拒绝了一桩成事，又没触犯什么皇朝律令，你无事抓人家做什么？’萧祁失笑。
‘属下是看她不爽，不过一介平民，竟敢屡次冒犯主子！在您揭显身份后还不加收敛，简直...’
‘暂且不论别的，’萧祁隐隐预测到许峰又有大谈特谈之势，他摆手施施然打断，‘纵使那姑娘青头白面站与你面前，你凭什么能认出她？’
‘主子有所不知，’许峰得意之态尽显，‘那日属下凑近那姑娘，无意间瞧见她眼角处有一粒黑痣，分外显眼，只凭这一点，属下轻而易举便可认出此女！’
应该不会吧…回过神来，萧祁下意识朝沈知秋胸口看去。
嗯，和自己一般平。
沈知秋此时完全不知道萧祁在想什么，她正沉浸在无尽的苦恼之中难以自拔。
“他走了？”沈知秋一听这话有些意外，但也只是有些。
“想必是苏公子身份贵重，这家客栈不合他的心意吧？”
“总之先进去吧。”萧祁微微一笑。
“啊，多谢公子了。”沈知秋抬头看向萧祁。与苏炳那个讨厌的家伙不同，皇长孙殿下果然是个好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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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沈知秋表示难以置信，“我的房间已经被人付过银子了？是什么人....”
店家猛作大惊失色状，“哎呀，年纪大给忘了，那名公子让我莫要多言呢。”
一定是萧祁！沈知秋满腹感激羞愧，小脸上写满了纠结。
“总之，多谢店家了。”沈知秋拖着包袱，一溜烟跑上楼。
明日再向萧祁道谢吧。
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事，沈知秋早已困意翻飞，简单洗漱后便一个猛扎卷入周公的怀抱。
此时，萧祁房中
“今日苏公子装作不认识您呢。”许峰点亮了萧祁身前的一盏烛灯。
“这么多年未见，他许是真不认识我了。”萧祁侧过头微微一笑，墨色长发顺着肩头滑落，在烛光下分外晃眼。
“苏少爷还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啊。”许峰撇了撇嘴，“说起来，您有没有觉得那位沈公子似曾相识？”
“我倒是觉得，那名茶庄中的磨茶姑娘与他有些相似。”萧祁细细想了想，“听茶庄伙计所言，那位姑娘刚好也是姓沈。”
“主子，同姓的人可多了去了，那沈姑娘打小就呆在茶庄替店主干活办事，与这位上了名士榜的沈公子可是天差地别呀。”
“恩，说的有理，是我多想了。”萧祁点点头。
可想不通的点，还是太多了……罢了，日子还长，以后再说吧。
翌日
“皇...额，公子昨晚休息得可好？”
萧祁没料到沈知秋一大早就前来敲开自己的房门，顶着一头没有打理好的头发，不知是什么缘故，神情体态也端正得不大自然。
“…沈公子一早怎么会在这里？”萧祁迅速调整了神情，含笑而对。
“啊，昨日沈某就想向您道谢，不知是否叨扰了。”沈知秋可无法泰然自若地与皇长孙殿下对视，虽然没做什么亏心事，可被这样一双洞若观火的眸子注视着，她难免紧张。
“小事一桩，无需道谢。”萧祁忽然想到了什么，“沈公子，你若不急着赶路，就且在楼下等我们一会儿可好，我们随后就到。”
“啊，好的。”沈知秋其实还挺急着赶路的，但滔天权势之下哪里说得出‘不’字，点了点头，便急急忙忙下了楼。
“主子，您要做什么？”许峰从后头冒出来，“这小子也真有意思，一大早就找上门来。”
“说的对。”萧祁转过头笑看着他，“我只是想为我们枯燥的路途，添一丝乐趣而已。”
不过一柱香的时间，萧祁和许峰走下楼，就见着沈知秋坐在正厅一众散客席中一本正经地绞头发。
早上急匆匆去见萧祁，沈知秋并没有理好头发就跑了出来。现在，她正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将自己的头发重新束起。
那头漆黑如墨的发丝，似一股黑色的泉流从沈知秋的肩头滑过，她敏捷地将发带绕过头顶，不一会儿便将长发束得整整齐齐。
好娴熟的动作。
萧祁看在眼里，不知为何心底一悸。
寻常世家子弟身边总会跟随着若干婢女或是小厮，服侍主子更衣装扮，无微不至。能将头发梳理地如此整齐迅速，身边又不携侍从，这沈家公子，究竟………
“公子！”沈知秋束好头发抬起头，便瞧见萧祁正一脸复杂地看着她，也没多想什么，便朝萧祁招了招手。
“嗯，来了。”萧祁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走吧沈公子，主子说咱们一起去凉州。”许峰凑到两人跟前，面带促狭，“听说你的坐骑受到惊吓，自己跑了？”
三人走出客栈，沈知秋感觉有些不太真实。
“不必了，公子，我…”沈知秋抬手正想着婉言拒绝，眼角余光忽的瞄见消失了一晚的苏炳正带着侍从清辉向他们走来。
沈知秋使劲按捺住一见着他就想翻白眼的冲动，耐下性子等着两人走近。
“清辉，你来说。”苏炳见沈知秋一副如临大敌之态，心里有几分堵得慌，“你什么表情？”
“沈公子，路途遥远，时日无多，您又失了马匹，我们少爷愿意带您一同前往凉州。”作为苏炳的近侍，清辉如此彬彬有礼的态度让人很难想象他的主人会是另一番样貌。
沈知秋瞪大双眼，什么？他有这么好心？
“姓沈的，你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道谢！”苏炳一副施予大恩的德行，看得沈知秋双眉抖动，唇角轻抽。
“难得苏公子还想着弥补自己的过失，只是不巧，”萧祁伸手将沈知秋拉到身侧，“沈公子已经答应随我同行了。”
“哼，本少爷有心帮他，才不是弥补什么过失！”苏炳似乎刚刚意识到萧祁的存在，横了他一眼后又去唤沈知秋，“喂，你过不过来！”
...冲谁大呼小喝呢这家伙！
沈知秋看到苏炳这张不可一世的脸都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如果还要随他同行，在一个空间下待够好几天…
她会折寿的！会折寿的！
“少爷，沈公子看上去不太愿意。”沈知秋就那么直愣愣地被拦在萧祁身侧，苏炳唤了她两回都无动于衷，结果很明显。为了不耽搁宝贵的赶路时间，清辉选择替沈知秋直抒胸臆。
苏炳生着一双圆润饱满的杏眼，这与他带给人的第一印象往往大相径庭。被清辉这么一指明，那双泛着光的杏眼瞬间黯淡下来，甚至还夹杂着些许委屈。
“行啊！本少爷又不亏欠你什么！不愿意就算了！难不成还要本少爷求着你不成！”苏炳面色雪白，眸中堆满了各种暴风骤雨般的不良情绪。
“清辉，我们走！”苏炳最后狠狠剜了沈知秋一眼。
“.......”沈知秋顿时觉得，如果眼神也能杀人的话，自己已经被凌迟了。
萧祁看着苏炳怒气冲冲的背影，唇边流转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苏炳还是几年前那个样子，什么心思都明明白白地摆在面上，太好猜了。
“呼，可算走了。沈公子，我们也走吧。”
沈知秋还在琢磨自己做错了什么，许峰就一把拽过她珍贵的包袱，成功打乱她的思路。
“啊？喂！把包袱还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