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真二年的冬天格外的冷,第一场大雪在初冬的傍晚悄然来临。寒风呼啸,在田里劳作的农夫拿起自己的锄头纷纷回到家中,早早结束了一天的耕种。
身在京城的百姓们仍穿梭在各个大街小巷里,买卖吆喝声不绝于耳。雪越下越大,逐渐在大地上堆积起薄薄的一层。夜更深了,忙碌的人群也渐渐散去,各家各户紧闭门窗,熄灭了烛火。结束了繁忙的一天。
丞相府中,一名高大的中年男子双手负背,静静地屹立在窗前,凝望着窗外的飞雪,眼神深邃迷离。身后突然一暖,赵丞相回头,见妻子将毛皮大衣披在自己的身上。
“今年的雪来得分外的早。”赵夫人系紧了丈夫身上的大衣,继续说:“多穿点,别感冒了。”
赵丞相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笑了笑,问:“孩子们都睡了吗?”“都睡了。”想起孩子们,赵夫人的眼神更加柔和。
“明天你就带着孩子们离开吧。”赵夫人双手一顿,担忧地望着丈夫,“朝中局势不好吗?”赵丞相微微叹了口气,双手握住妻子的手,避重就轻地说:“你还是尽快带着孩子们离开吧。”他随即转头,继续凝望着窗外。赵夫人不语,只是静静地站在丈夫身边,默默地陪伴着他。
窗外雪花纷纷扬扬,为宁静的夜晚笼罩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远处突然传来一丝喧闹,明亮的火把在朦胧的夜色中若隐若现,渐渐由远及近。
赵丞相突然面色一沉,“来不及了。”低沉的声音使赵夫人心头一惊。赵丞相立即转身,将赵夫人推到了门外。
“快!你快带着孩子们离开!”“老爷!”赵夫人静静地凝望着赵丞相,一双水灵的眸子充满了无尽的哀伤,泪水一行一行滑过她的脸颊。她就这样深深地看着他,仿佛想要将他的容貌永远印在脑海中。片刻后,她终究带着浓浓的不舍与哀伤转身离去。
赵丞相望着妻子离去的背影静静不语,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他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向北苑走去。
南苑依旧宁静,曲转悠回的走廊上只听得见赵夫人匆忙的脚步声。赵夫人推开一间卧房的门,抱起床上正在熟睡的女孩,随即转身跑向另一间卧房,叫醒了熟睡的男孩。
赵瑾恒还未从梦中清醒,便被母亲拉出了房门。刺骨的寒风让他的睡意荡然无存,这时,他才注意到母亲的匆忙之色。
“娘,怎么了?”他疑惑地问。
“朝廷的人坐不住了,要拿你父亲开刀了。”
赵瑾恒一愣,然后松开母亲的手,坚定地说:“娘,我要去帮父亲。”
“胡闹!”赵夫人责备地看着他,可他的神色却异常坚定,“娘,我没有胡闹,我已经十三了,已经长大了!”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赵夫人的语气微微缓和,“但你去了谁来保护你的妹妹?”赵瑾恒看着正趴在母亲肩头熟睡的妹妹,内心有些松动。“走吧。”赵夫人叹了口气,拉着他继续向密室走去。
密道门口,一个莫约十二三岁的少年腰身佩剑站立在那里,见到赵夫人一行人前来,恭敬地行礼,“夫人,少爷。”赵夫人微微点头并嘱咐道:“赵阳,务必保护少爷小姐的安全。”“是,请夫人放心。”随后,赵夫人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赵瑾恒。
赵瑾恒背着微沉的妹妹望着母亲蹙眉,“娘,那您呢?”“我要去陪你的父亲。”赵夫人朝他温和地笑,“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的,你们快走吧。”
赵瑾恒深深地注视着母亲,想要从母亲的眼中判断出话语的真实性,可他越是凝望,越是只能从中看到浓浓的哀伤。虽然他很想留下来,但他也有他的责任,他的背上还睡着他那可爱的妹妹,他不可能置她于不顾。
“走吧。”母亲的催促声再次响起,赵瑾恒不再留恋,转身离去。
密道里很黑,唯一的光亮就是单阳手中的灯盏。赵瑾恒静静地走着,一言不发,沉重的气氛令人觉得压抑。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走出了密道。
密道外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景象,相对于京城的繁华,这里似乎多了一些萧瑟。显然,他们是出了京城,来到了京城的郊外。
寒风从光秃秃的树枝间滑过,发出呜呜的声响,好像鬼哭狼嚎一般。赵瑾恒回过身,望着远处的京城,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突然,京城的某一处冒起了浓浓的白烟,紧接着熊熊大火跃然而起,照亮了整片夜空。雪花依旧在空中飞扬,却怎么也遮盖不住那炙热的火焰。
赵瑾恒背着妹妹的手收紧,整齐的牙齿在他的嘴唇上印下了一排深深的牙印。他的眼睛微微颤抖,心中的愤懑油然而生,犹如这熊熊烈火渐渐把他吞噬。
赵瑾瑶被哥哥勒得有些疼,她缓缓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哥哥,这是哪儿?爹爹,娘亲呢?”她的声音有些慌乱,双手紧紧地抱着赵瑾恒的脖子,不断地寻求安全感。
妹妹的声音立刻将赵瑾恒从无尽的愤懑中拉了回来。是啊,他还有妹妹,妹妹才六岁,她还需要他的保护,他不能就此丧失理智。
赵瑾恒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尽量使声音变得柔和:“爹爹,娘亲有事要办,瑶儿先随哥哥去见净玄道长可好?”赵瑾瑶将脑袋埋在哥哥脖颈间,微微点头,虽然那满天的火光仍使她害怕,但是哥哥会保护她的,而且净玄道长可是哥哥的师父,在北国有着很大的声望,她早就想见一见这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了。
正当他们准备离开时,远处突然传来隆隆的马蹄声。赵瑾恒的心也随之沉到了谷底。“终究还是追来了。”他叹了一口气,放下妹妹,解开腰间的玉佩,递给一旁的赵阳,面色沉重地说:“拿着这个玉佩,带着瑶儿快去找师父,师父会收留你们的。”赵阳虽然只是家奴的孩子,但因从小和他一同长大,亲如兄弟,把赵瑾瑶托付给他最为放心。
“我不要,我要和你一起走!”赵瑾瑶听哥哥的话彻底急了,一双小手紧紧地拽着哥哥的衣袖。
“少爷,你还是快带着小姐走吧,我留下来为你们断后。”赵阳也不赞同地说道。赵瑾恒苦笑,摇了摇头,用手摸了摸妹妹的脑袋,满眼怜爱。
“我是丞相嫡子,他们不会放过我的,只有我死了,瑶儿以后才能免于追杀。”
“可是......”
话音未落,一道利箭夹杂着凛冽的风声“嗖”地从身后传来。赵瑾恒猛地推开赵阳,双手紧紧地抱着身前的妹妹。“噗——”利箭从他的后背而入直穿心脏。赵瑾恒抱着妹妹的手渐渐脱落,他的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哥哥,哥哥......”赵瑾瑶双眸大睁,不可置信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哥哥。赵瑾恒的脸色渐渐苍白,仿若与这雪色融为一体。鲜血不断从他的胸口涌出,染红了洁白的衣裳。赵瑾瑶用手轻轻抚上哥哥涌血的伤口,想要阻止鲜血的涌出,嘴里不停地念着“哥哥,哥哥”
鲜红的血渐渐染红了她白嫩的双手,可她浑然不觉,仍旧抚摸着哥哥的伤口。赵瑾恒看着目光呆滞的妹妹,温柔地笑了笑,随后他的目光转向一旁震惊的赵阳,艰难地开口:“快,快带她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赵阳似乎都能看到远处扬起的烟尘。他紧抿嘴唇,毫不犹豫地抱起赵瑾瑶,用手捂住她的嘴向远处逃离。
赵瑾瑶一口咬住嘴前的手臂,鲜血渐渐溢出。赵阳吃痛,紧皱眉头,却不曾停下脚步。
赵瑾恒看着赵阳逐渐远去的背影怅然地笑了笑,随后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耳边嘈杂的脚步声渐渐模糊,最终消失不见。
世界变得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