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福乡有座连绵几百里的山脉,名阳山,而贼寇,便藏身于此山中的一个山洞里,这个山洞很大很空旷,像是一个矿洞。
这帮贼寇也是行事小心,我军找到他们时已经入夜,而他们没有任何点火做饭的痕迹,只靠吃生冷的食物,就是担心火光烟雾暴露他们的行迹。
山洞里,我军火把照得通亮,一进洞,就看见贼寇仓皇收拾东西,粗略看去,有五六百人,当是知道我们在寻他们,想要带着财物逃走。
他们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见我军,也不管仓促下弄得到处都是的钱财物品,立马拿出武器,与我军交战起来。
此时,来到这里搜寻的我军也不过四五百人,比他们还少些人马,可我军总共四千将士,只是眼下还在其它地方搜索罢了。
在一打起来的时候,景毅就吩咐我。“一会儿你悄悄出去,发信号召集其他将士。”
我急急应下,混乱中,我找准时机跑出洞外,往天上放了一簇我军的信号,火红焰光冲天,划破黑夜寂静,要不了多久,散于各处的将士们就会寻过来了。
刚放完信号,有眼尖的贼寇发现我偷跑出了山洞,提刀就朝我砍来,我手上的短刀缠得紧,抬刀就挡。
两刀相撞,愣是把我撞退了好几步,我知道我现在的身体不如从前,只有速战速决才有胜算,我当即大喝一声,身体往旁边的山体上跑,借着山体斜度和力量,弹身从他身侧跃过去,双手握住刀柄,以加强力度,狠狠朝他砍去。
还未消散的信号火光,让我看见那贼寇鄙夷的眼神,他只一个转身,同时挥刀,再次撞击在我的刀身上。
我这一下太过用力,且借了山势之力,加上他刀撞在我刀身上的力度,使我落地的时候偏移了身形,脚下一崴,痛得我闷哼,又怕稍一停顿,他的刀再次落下,是以,我在地上往旁侧滚了一圈,才以刀支地,单膝跪地,面向贼寇,骤然用力使得我胸口发闷,呼吸微促。
然,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贼寇竟然说道:“女人就该在家生孩子绣花,何苦像男人一样打打杀杀,不若跟了爷,爷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我没有因为他说的那些羞辱我的话而感到生气,我只为他是庆安国的人却与外寇一起抢掠庆安百姓感到心堵!也是现在才明白,若没有这些叛国的贼人,那些外寇如何知道国中地形,就是有了这些人,这些丧尽天良的人,庆安才会民不聊生!
我怒目向他。“身为庆安国人竟勾结外寇屠戮庆安百姓,该死!”
音落,那人一怔,我趁时奋起起身,可一站起来,脚踝就疼得我一个趔趄,那人笑起来,拿刀指着我。“我连饭都吃不饱了,还管得了别人?既然你那样爱国爱民,便大义捐躯吧!”
说着,就朝我砍来,我只得提刀去挡,这一挡,大力使得我脚踝剧痛,我身体一歪,就又摔在了地上。
我不甘,愤恨道:“你这种连祖宗都忘了的人,总有一天会遭报应,纵使我今天死了,也会变成厉鬼向你索命!”
“那就看看,我会不会遭报应。”他举起刀,眼看刀要落在我身上,我素来怕死,心中惧怕,可方才一番打斗已让我气喘吁吁,已是无力反抗,把牙一咬,眼睛一闭,无奈的接受死亡逼近。
本以为刀很快就会落在身上,我却没有感觉到刀砍过来的疼痛,睁开眼,才看到那贼寇身前穿过一支箭头,显然是重力之下射出的箭矢,径直穿透了他的胸口。
他的身体向后倒下,倒下的同时,我听到了一声惊慌失措呼喊。“良辰!”
我坐在地上,看到长安单手握弓,飞快朝我跑来,我心中顿时松懈下来,他跑到我身前蹲下,我们两人齐声说道:“刚才吓死我了。”“方才吓死我了。”
我忽感劫后余生的喜悦。“还好,你来了。”
长安只关切的看着我。“良辰,你可有伤到哪里?”
我摇头。“没有受伤,只是脚崴了。”
长安往天上望了望还有余光的信号,遂问:“你是出来发信号给其他人的?”
“嗯,哪想这贼人追了出来。”我说道:“要不是你,我今天就得交待在这里了。”
“不许胡说。”长安立马说道,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一分。“我会保护你的。”
“我知道。”我抬起手抓住他的手臂。“扶我起来。”
哪想长安难得的反对了我说的话。“崴了脚就在这里歇着,进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或许还会成为累赘。”
想想也是,就算没崴脚,我现在想要杀个敌人都不容易了,现在崴了脚,不就是累赘了么?不承想,我有一天会落得好像没有了用处。
许是觉得说话太直接,长安又道:“良辰,我刚刚的话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我确实有点难受,可长安,你说得对,我现在进去帮不上任何忙,反而你还要护着我,也会让你也陷入险境。”我说道:“你不要管我,我就在这里等赶过来的将士,你进去帮他们。”
长安不动,只垂下了头,我奇怪。“你怎么了?”
他方说道:“你在这里,我不会进去。”
他这是怕我再遇上贼寇,想着其他将士看到信号应该很快就能赶来,如此,我军的伤亡也不会太重,是以,我也没让他再进去,我知道,以他的执拗,是铁定不会丢下我的,便道:“那你扶我到隐蔽点儿的地方坐着吧,万一一会儿有大批贼寇跑出来,一看到我们两个,我们不就死定了?”
他把弓背到背上,一手扶着我的脖子,一手从我膝弯穿过,把我抱了起来,然后在洞口外山体掩映的一块地方将我放下。
他坐到我旁边,弯身探向我的脚踝,他温热的指腹在脚踝处按了按,我疼得咬了唇,只听他说:“已经肿了,是不是很痛?”
他被箭头扎进后腰都不叫疼,我就崴个脚还喊痛,岂不显得我太娇气,还会让他担心,便就说道:“不就崴个脚,能有多疼,回去拿药酒揉一揉,过两天就消了。”
他默然,目前天上的信号光芒已经全暗,清冷月光下,我也看不清他神情,倒是看到山间火光四起,我晓得,是我军寻来了,连忙拿出火折子吹燃,向着将士们摇晃,虽然只有星零光亮,却也可以给将士们指引方向了。
不多时,将士们就赶了来,为首的正是带人去别处搜寻的林宇,见了他,我忙道:“快,在山洞里面。”
将士们一个个从我身前跑过,我心中的担忧才完全放下。
山洞里的厮杀声越来越大,金戈撞击的脆响声在夜里尤为清晰,直近一个时辰后,里面的打斗声响才停止下来。
几乎在打斗声停止的时候,我就看见景毅手持火把有些慌乱的跑了出来,然后左顾右望,我下意识探出身子。“将军!”
景毅朝我过来,长安连忙站起身向他行礼。
他只问道:“可是良辰受伤?”
长安点头,景毅似乎身形一顿。“伤哪儿了?”
他语气急切,让我感受他好似在关心我,忙道:“将军,长安不善言辞,别听他的,我哪有受伤,就是脚崴了而已。”
他把火把换了只手拿着后才说道:“里面还要清点许久,长安,你在这里照顾她。”
“是,将军。”长安应下,他也进山洞忙了,待把死伤的将士,和贼寇劫掠的财物清点完毕,已是深夜。
此战,海寇五百七十人,诛四百九十五人,剩下七十五人活捉,而这活下来的人,他们的结局,会比现在死了的海寇要痛苦千百倍。
因我军赶来及时,伤亡不大,几乎是屠杀的形势剿杀了这帮海寇,不过,却依然死了十三名将士,另两百多名将士受伤,这些伤亡的将士,也是其他将士未赶来之前与贼寇拼杀时,才会不敌伤亡的。
这些海寇劫掠的财物,光是银两就有四十余万两,还不算一些金玉和值钱的器物若干。
我军既要运送财物,还要押送这伙海寇俘虏,自然速度不快,在途经伤亡惨重的州县,景毅还私自拿出缴获的银两,命当地官府搭设粥棚救济百姓,使得回长沙城的时间,足足又多了一半,可他如此行事,一来确实是想百姓能有口饭吃,再有,拿出去接济百姓的银两,也可如实向荆州节度使马程禀报,作为荆州最高官职的马程,本就有义务安抚百姓,好让百姓不会反叛朝廷,只是,景毅这样一做,百姓感激的人也就只有景毅而已,这就是民心。
押解俘虏回到长沙城,已近一月,活捉的贼寇全部绑到城门口,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纷纷骂这伙贼寇丧尽天良,这活着的七十五个人里,都还有庆安国的人,还不少,有六个,想来,如果五百七十个海寇都活捉的话,以目前的概率,怕是有近百人都是庆安国的人。
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才会让海寇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避开了所有的官府和军队,让荆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些人,都该死。
但悲愤的同时,我也感到苍凉,这些叛国之人,若非没了活路,谁又愿意把屠刀举向同胞?他们想要的,只是在乱世中有一口饭吃,有一条活路。
天下不宁,这样的人就不会绝!
然而,这几个人因为怕死,一路祈求景毅不要杀他们,他们愿意带景毅去捉拿其他海寇,是以,这些人又留了下来,毕竟,倭人乃外寇,不管国中如何争斗,却不容外敌侵犯,必得除之,有人引路找到外寇老巢,是好事。
剩下的六十九个贼寇被绑在城门口,荆州节度使马程要用最严酷的刑罚处死他们,以泄百姓心头之恨,也是泻他麾下士兵追击他们几个月而无果的愤怒。
在百姓的谩骂声中,这些贼寇在刽子手精湛的技艺下剥皮而死,在受刑时,他们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城池,死后的样子是可怖得不敢直视,然这是这些海寇该承受的,他们在残杀无辜百姓时,可有心慈手软?那这便是他们应有的报应。
好些百姓被他们惨不忍睹的死相给吓傻了,直到把六十九个海寇全部行刑,除一些胆大的男人还在观刑,老幼妇孺全都已经离开。
如此,荆州境内,只要地方权贵不生乱,就算是平静了。
收缴而来的四十余万两白银,在回到长安城时,还剩下二十七万两,景毅也不敢全部用于救民,说到底,这些财物,还要用于荆州军用,何况荆州节度使马程官职高,如若景毅不知进退,马程完全可以治他一个擅动缴资之罪,可若是进退有度,大家也会相安无事,终归各自都有从中获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为和睦共存之道,当今这天下,有多少官员,不都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呢。
马程也极会做人,还拿出三万两白银给景毅,称是抚恤炽阳军死伤的将士,当然,景毅不会拒绝,马程还送来两百只羊和五百坛酒犒劳炽阳军。
两人把酒言谈,商议把捉住的六个庆安国海寇移交给闽国公方青州,方青州兵强马壮,又坐镇闽中郡多年,自庆安国内动荡,就再没有要过朝廷的军饷,可想方青州家底丰厚,他本就镇守闽南,追击海寇之事交于他也最合适不过。
可事情就有这么巧,在景毅和马程交接完后,于次日准备回渝州的时候,马程身边的副将快马追来,交给景毅一封火漆信,称是闽国公差人送到长沙城的,请马程勿必要交到景毅手上。
火漆信有蜡封,别人无法窥视,景毅收到闽国公这样的信件,说明事态严重,景毅当即拆开,于他身侧,我看到他眉头紧锁,我试探轻问:“将军,发生了何事?”
景毅把手中信纸捏成团,面色凝重。“南海郡督军付关,自立为南越王。”
所以,闽国公写信给景毅是要景毅相助,看样子,我们暂时回不去渝州了。
我奇怪。“付关的确兵马强盛,却也不至于强到可以自立为王的地步,他是有何底气?”
景毅沉吟片刻。“闽国公现已查明,付关与海寇勾结,两万余海寇如今听令付关。”
也就是说,付关一下就多出两万多的兵马,且海寇又都是穷凶恶极之辈,这些兵马,可不容小觑,只是。“海寇会听命付关,必是与付关达成了什么协议,闽国公可查到他们之间达成了什么协议?”
“信中未提,我想,这么短的时间闽国公也来不及查清。”景毅说道:“但无非就是利益分割。”
“我明白了。”我心下觉得寒凉,这些人为了得到天下,真是无所不用极其,竟是连外寇都勾结,不顾百姓生死!“倭国距闽中郡近,定是付关承诺贼寇,待夺得天下,把闽中郡划分给倭国,闽国公担心闽中郡遭受敌寇荼毒,这才求援。”
“良辰。”景毅侧首看向我,眸光却像是看往很远的地方。“这就是权力对人的驱使,以致于这些人连底线都没有了,这也是我为何如此拼命想要改变的境况,没有了这些人,这天下,才能安宁。”
一些庆安国的人勾结海寇抢掠百姓我都觉得是天理不容的事情,何况付关还是勾结海寇图谋天下?伙同外寇,欺我族人,这样的人,不念国人,不念故土,何以为人?
权力,当真可以让人忘记根本......
如若景毅当真有一天能问鼎天下,拥有无上权力,可否如现在一般依然怀着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