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早,谷穗爬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套上麂皮小靴伸了个懒腰。飞丫头端了茶水来,谷穗漱了口,打起帘子往外去,一阵冷风迎面直灌进颈子里来,一下子清醒透顶,忙丢了帘子,套了披风,方才出了去。
雪停了,日头晴了,谷穗瞧见赵左披着大氅正远远地立在白雪里,越发的耀眼,似燃烧的火焰,闪烁着金色的光,正想着这情景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却被一把举了起来,谷穗低头瞧见赵左欢喜的脸。
谷穗仰着脸,展开手臂,贪婪地吸了空气,说道“嗯,真好!”
赵左举的更高了些,说道“开心吗?”
谷穗喊道“开心。”
赵左放她下来,瞧着她今儿月白袍罩着白狐狸毛衬里,银红羽纱面的披风,裹着同色风领,脸埋在里面,乖巧的很,便拉起她的手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到了你便知道。”
飞丫头走上来,塞了铜雕花的小手炉到她手里“包大人送拜帖来了,说请公子小酌一杯。”
“回贴说,请大人来吧,我正得了好茶呢。”
“是。”
“包拯请你吃茶?”
“嗯,老先生很是喜欢我,每次非常隆重地写信邀请我过去‘小酌一杯’。我又吃不了酒,就请他老人家过来吃茶。”
赵左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穗儿,你可是用茶贿赂包拯?”
“什么话!他这是被我的人格感动的。”
赵桢瞧着她笑。
谷穗不满地‘嘁’了一声。
李齐附耳上前,低语几句。
赵左说道“穗儿,今日兄长有事,不能带你去了,你且去玩。”说完便朝桃花门去了,几步后又折回来“碧玉剑给我用用。”
谷穗正想从麂皮小靴里拿匕首,想起这是耶律重元的,那把碧玉短剑在‘听风阁’里头,便说道“在‘听风阁’的枕头下面呢。”
依丫头便去取了来。
赵左从脖子上拿下一块玉,塞到谷穗手里,说道“你好生收着”说完便离去了。
谷穗愣愣地站在那儿,许久才摊开掌心,看到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怪兽的玉佩,谷穗有些懵,想必这是他珍贵的东西,如今给了自己,可如何是好。
依丫头说道“公子,你想什么呢?”
谷穗回过神来问道“依儿,你是看到刚才他从脖子上解下这个玉佩是么?”
“是啊”依丫头不解的说“公子,你说赵公子怪不怪?玉佩不是佩戴在腰上的么?”
谷穗拍了下脑门,小丫头们来报“早饭已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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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庞籍立在书案前。
“陛下,西夏李文贵已到京城,此次李文贵代表西夏说和。”
“以爱卿之言呢?”
“陛下,党项方胜而骄,明着来说和,却连帝号也不愿意削去,实则探听虚实。若陛下接见李文贵,则会变得被动,不如不见。”
赵桢不语。
“陛下,野利旺荣被元昊疑心而无辜被害。元昊诡诈多计,必然疑野利遇乞想为其兄长报仇而投靠我朝,不如将计就计,多留几日,私下放风说野利遇乞弃暗投明。”
“依爱卿之言行事。”
庞籍下。
赵桢召殿前司罗匹上前,“罗匹,你即刻赶赴边关,把这把碧玉剑交给种世衡,见剑如见朕面,让他便宜行事,自行决断,不必事事上报于朕。事成后,你亲自带碧玉剑回来。”
罗匹接过碧玉短剑,消失在御书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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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昊一面派心腹李文贵去汴京探听虚实,一面花重金欲收买种世衡这块难啃的骨头。种世衡上马有韬略,下马有百姓,开山种田,又深得羌人敬重。
种世衡筑城青涧,得了泉水,解决了宋军长期以来的饮水问题。城青涧依山而建城堡,又解决了守备不足问题。
城青涧向右可稳固延安的形势,向左可致河东的粟米,向北可图取银、夏州的旧地,逐步对西夏进行蚕食,和范仲淹成犄角之势。
元昊一计不成,又设一计,差人四处散说宋朝廷亲近‘犬儒’庞籍之言,远离‘君子儒’种世衡这等有功之臣。元昊此计可谓深沉阴毒,范仲淹因一篇‘犬儒,君子儒论’被疑为党争而贬至边关,此言一出,一石两鸟。
种世衡接到碧玉宝剑,一概不予理会,正谋借李文贵之手,顺势除掉野利遇乞这心头大患。
种世衡一面派人贿赂元昊的乳母白妪,一面重金收买野利遇乞眼前红人的儿子吃囊。白妪本就因看不惯野利遇乞的妻子没藏氏勾搭元昊,又因妇人间的不和结下梁子,眼下更是添油加醋地在元昊耳边说其是草原上的狼,从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吃囊这边又盗了元昊赐给野利遇乞的龙神日月宝刀,转手卖给宋人。
种世衡得到宝刀,便做下计策。大张旗鼓地焚香悼念野利旺荣功败垂成,又劝说野利遇乞应效仿其兄长,早日归附宋朝,免遭元昊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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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夏王庭内,‘铁鹞子’两人疾驰入内,全身黑甲,单屈膝礼,一人双手呈上宝刀“陛下,此刀是前兵发现的,宋军仓惶逃跑时留下的。”
另一人道,“陛下,还有宋军未来得及烧掉的木牌。”
元昊大怒,这是他赐给野利遇乞的龙神日月宝刀。此时又看到烧得只剩半截的木牌上还有个‘荣’字,想必这是宋人祭奠野利旺荣留下的。他脸色涨红,拍案而起,咒骂道“野利逆贼!吾必杀之!”
“陛下!”李昊上前。
元昊震怒“谁说情,朕杀谁!”
李昊退下。
“‘铁鹞子’听令!”
“末将在!”
“野利遇乞谋反!将其满门绞杀!念其妻没藏黑云首告有功,允其往戒坛寺出家。”
黑铁甲‘铁鹞子’下。
李昊眼角瞟过张元,张元面无异色。
李昊上前问道“陛下,陛下难道不疑是宋人诡计?”
元昊冷哼道“野利遇乞在宋境曾失踪几日,所有人皆不知其所去处,看来现在明了了!野利部落豪酋握重兵,朕每次出兵还要向他借兵,每每贻误战机,不如趁机杀之利落。”
李昊问道“可是皇后和太子?”
张元不语,是因其对元昊的想法心知肚明,元昊怎能不知这是宋人计谋。元昊多疑,一面要野利部落为西夏攻城掠地,一面又担心他们功高盖主。眼下借着宋人手段,正是夺取野利部落兵权的机遇,便上前道“我主英明,汉武帝刘彻为国家计杀母立子,为的正是母壮子忧。”
李昊似乎恍然大悟,附和道“陛下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