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霖的洞察力绝非一般,然而留央把他扯了进来,用意深远。仇恨让她投入了太多,甚至不惜毁去唯一的爱恋。又或许她想让余霖去发现什么,且相信他有能力做一些事情。终归,她连余霖也算计进去了,是那般的冷静。
几个时辰之后,事情进行得很顺利。
面具下的余霖,甘受留央摆布,只需威严站立,无须开口说一句话。他的心因震惊而怦怦乱跳,有气无力地静静站着,全因留央与那人切切实实的对话而预感不妙。
野草丛生,草比人还高。该拿留央怎么办?余霖内心不断自问。
附近的乱坟岗上鬼火忽闪,那人走远后,余霖心里很不是滋味,红着眼眶,失态问道:“到底为什么?”
“你傻吗?以大人的博闻广识,猜不出我的身份?是不是一团糟,你我是不是走到头了,是不是绝无可能?”
“为何要让我知晓?”余霖声音在颤抖,简直不敢直面。
“右手画圆,左手画方,不能两成。仇与爱,不能两容。奴家早有取舍,也请余大人干脆一点,做出决断。”
“可笑。”余霖垂下了眼,语气严肃道,“央儿莫入歧途!”
“你觉得该如何走下去?从你我投胎那时,就注定为敌。”
“这都不是你我的错。”
“而我已动用先父旧部,回不了头,不求退地,不畏人言。”留央强作淡定道。
“你试图让我知晓这些,让我见到万卷楼新任楼主,央儿是不是在指望些什么?”
“大人心中若真有我一席之地,若真心爱慕于我,何不为我冒险,与我携手?若是觉得我的话荒唐无礼,大人则莫要自欺欺人,该有个了结。”留央不遮掩道,“你我就此别过。至于堇儿,乃我路上所捡,跟着我茫茫不可期,望大人悲悯。”
“央儿,放下过去,好吗?”余霖几近哀求。
“若没有过去,逃避以往,怕是余生难安。”四目相对,留央像是丢了魂一般道,“人存,万卷残页焚百钺;人亡,孤魂败壁受冷虐。”
悲前路,炎凉人世。
“非要如此?”余霖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他对她的情义不假,然而社稷为先,乃他处世之原则。
“余大人心存大义,望早图之,省得日后烽烟四起,渐入断肠,恨无绝期。”留央预告道,“知晓我为何要将温俊诓走?我打算从陆勉下手,点起百钺西沧狼烟。”
余霖对于留央给的线索置若罔闻,撕下了面皮,捧住留央的手,注视着杏脸樱唇,难受着落下男儿泪,一丝心疼央儿,忍不住抚上了央儿的脸,道:“我一直认为诚心所至,却是这样的收场……他日,为你而死,只求同穴。”
余霖言罢,低首,不敢再靠近留央,忍着心痛,失魂落魄着自顾自地走了。
天穹意,如何知;荒凉怨,疏星扫,干戈若起,男儿当为国。
余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诡异之地。
留央故作镇定看着余霖背影,心头酸涩,很不舒服,越想越气自己的那些狠话,眼睛里藏不住的爱,戚戚复戚戚,蹲在草丛痛哭起来,似鬼哭之声般凄厉,一把年纪了还是幼稚如她,幼稚地以为自己早该无情,幼稚地以为哭过就好,幼稚地以为彻底放下,幼稚觉得应该各就其位。
次日康野城内最大笑柄被人口口相传,不绝于耳,桃色传闻世家公子追妇孽情,漫天蔽野将堇儿传成了余家流落在外的野种。陆勉难免吃到了一言难尽的瓜,深感百钺世家斯文扫地,忍不住嗤之以鼻。
留央早已站在了船头,远眺康野。
温俊因被授下假圣意,向陆勉告辞而北上。
余霖足足闭门半月,不屑毁誉,再无放浪悠游,暗中对陆勉倒是上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