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焦急不安的等着郭大海和程泽裕回来,直到太阳都西下了,郭大海才赶着马车停在了程家门口,程泽裕一脸郁色的跳下了车,垂着头往堂屋去。
“这是怎么了?大人们不允许我们家出族?”郭氏迎上去问自己的爹。
郭大海摇摇头做了个手势让郭氏嘘声往堂屋去了,一家子都惴惴不安的看着他俩,谁都没有出声,最后还是郭大海打破了安静。
原来叔侄俩先去县城找了秦班头,又见了那日审案时通判大人叫了过去询问的梁成,得知大人当时已经粗略知道了程家的情况,至于为何不同意程家出族梁成就不知道了。
鉴于大人们是合庆府来的,最好找了合庆府的关系问询。郭大海想起一位旧友在合庆府的府衙里任职,只是不知道这次他有没有跟来魏县办公,又请了秦班头去帮忙打听。
皇天不负有心人,秦班头还真的就找到了那位旧友,说是正跟同知大人和通判大人议事,让叔侄俩稍等片刻。
这一等就不是片刻了,秦班头给张罗了两碗面吃了又让叔侄俩歇息了好一会,里面才出来传话让进去。叔侄俩忙整装进入,却没想到同知大人和通判大人都在,看这情形是也要见见叔侄俩。
能被一府官场上的第二把手第三把手召见,对于都还是一介平民的叔侄俩来说可是极为难得的事。若是平日里都能说嘴夸耀很长一段时日,可是今日被召见的事情实在是堵心。
通判大人瞟了眼摆在桌子上程泽裕临时写给郭大海旧友的那张拜帖点了点头,看着程泽裕夸奖他字写的好很有风骨,程泽裕忙弯腰作礼谢夸。
同知大人问了程泽裕往日里在县学的考试成绩,县试的名次,还问了不少学识上的问题,程泽裕都一一的作答了,同知大人很满意,不停的抚着胡子点头。接着又问叔侄俩今日来县衙是否遇到了困难?郭大海上前把今日所发生的事情经过都一五一十的回禀了。
两位大人对视一下,解释说罪大恶极就是罪大恶极,并不会因为苦主的谅解书就轻判的,根本没有千两银可以豁免一人罪责的事情,这是以讹传讹的瞎话。让叔侄俩尽管放心回去,明日县衙会张贴告示,将谅解书和千两银的事情说清,就不会有人在相信折腾了。
看来大人们还是不愿意自己家出族,程泽裕一着急跪下了,说是担心家人往后日子过得不安,一定要出族,否则还会有大灾发生的。
两位大人闻言摇了摇头,命人将程泽裕扶起解释。原来通判大人那日问了梁成,知道程泽裕自幼聪慧过人,县试的成绩也名列前茅,程家人对他的期望很大,此子未来必是走科举做官的。
官场不同于民间,受了不公平待遇出族另过,也就是被四邻八村的闲话几年,归根结底不会伤筋动骨,若是往后有了银钱把自己这一枝子的祠堂族谱修好,说不得别人又会掉转头羡慕的。
可是官场就不同了,难免会遇到不同派系不同政见的人攻击,即使你觉得自己白璧无瑕,可是现在的出族到时就是个致命的弱点,明知道你出族当时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别人就是有办法抹黑你中伤你。说你当年出族不过是族里出了点小事,你便忘记了同族之情闹着出族,是个无担当的小人,既然那等小事都无担当,职责上的事务又怎能担当?
大人们怀着一颗爱才之心不顾一天审案辛劳,将好的不好的都说出来给叔侄俩听,甚至隐晦的提到了近日庆州一位官职不低的大人因为受了亲兄贪污受贿的行为牵连被贬官都无法出族的事做比喻来劝阻程泽裕。
以为出族对于程泽裕的影响只是浮面的名誉上损失,如今听了大人们极为真挚的劝言明白了,只要程泽裕科举当官今日出族一事就等于递了致命的把柄给了别人。如果不出族依着族老们的行事作风家里无法太平,可跟出族相比还是不出族的风险小很多,毕竟族老们没能力要程家满门的命,官场倾轧就不同了,一个不慎可能就葬送了全家。郭大海暗暗后悔自己太鲁莽了,差点就害了亲家一家子。
一直认真听大人们分析的程泽裕深知家人对自己的期待,不说爹娘,就说因族里阻拦没能参加县试的大哥和希望自己继承宋爹爹遗志的大嫂他都必须科举,必须光耀门楣。若是按照大人们说的那样,今日的出族会给往后官场上的对手递上一把能杀死全家人的刀子他是坚决不同意的。可是,不出族全家人就要不得安宁被纠缠十几年,直到自己有能力把全家人带去别处生活,中间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终究孰重孰轻呢。
郭大海看大人们已经劝了几遍,自己早在心里得出了轻重,就给大人们谢恩拉了已然不在状态的程泽裕告辞出了县衙,跟秦班头和梁成感谢了几句,匆忙赶了马车回来了。
“那这是出不了族了?”郭氏瞪大了眼睛得了自己爹的肯定后泄气的一屁股坐下了。
“唉,原是我们想简单了。现在看来只要三小子想走科举在官场有建树这个族就难出了。”郭大海也很无奈的摇了摇头,看了眼快要黑了的天起身告辞了。
元真想单独问问三叔些情况,可是程泽裕从板凳上起身呆若木鸡的走回自己房间连晚饭都没吃就睡了。一家子都心情抑郁的草草吃了晚饭各怀心事的回房休息了。
以后多日都很沉默的程泽裕终于在这日早饭时掰了块窝头塞在嘴里慢慢嚼着开口了,“五婶家宝娃被害死又一直孤儿寡母的被族人欺负,要是想出族还是可以的。”
郭氏还是不愿相信,“那我们家就不出族了?难道非要元真也像宝娃那样丢了性命才能出族?”
程泽裕摇了摇头,“我想了这些日子,既然我们提出来出族走不通,不如让族人主动要我们出族。”
“恐怕不行,南村那些人怎么可能会主动要我们出族,把咱家都当成摇钱树了。”郭氏觉得这事没有一点可能。
“要不就我们这一房先出族,大嫂你们在熬几年,等泽裕考中科举,咱们换地方生活。”魏氏觉得能先出族一家也是好的。
“如果我们拿点甜头诱着南村那些人,让他们自己提出让我们出族,这样对我和家里的影响会小很多。”程泽裕咬着嘴唇盯着一个地方悠悠的道。
“甜头?什么甜头”程玉没想明白三哥说的什么。
“给他们地,把我家的那两亩地和那套宅子都给他们,只要能让我们出族就行。”魏氏觉得自己现在和当年的大伯娘梁氏一样,都是恨不得立即跟南村人不牵扯了。
刘氏心里盘算了下,“家里卖炭的钱用了些还剩下十两,你给了两回钱我都收着呢,家里凑凑能凑出来二十两,买山地剩下的是你大嫂的私房钱那个不能动。”
一直不出声的宋氏望着程泽裕,“三弟应该不是想让家里拿钱做甜头诱着南村,是想把咱家最值钱的烧炭法子拿出来作为甜头吧。”
刘氏看着缓慢点头的程泽裕第一个不同意,“不行,烧炭的法子是你宋爹爹教的,是你大嫂的嫁妆。咱们为了不破坏后山的林子一年只烧一窑炭,虽然只有十两银子的进项,可是家里就靠这个大营生了。”
程老爹也表示不同意,说是不能用儿媳妇的嫁妆。
到是宋氏不以为然,“爹娘的心思我明白,咱家最大的进项就是这窑子炭,若是连这窑炭都没了,家里会更艰难的。可我们若是把这烧炭的法子做了甜头诱着南村放我们出族了,是百利无一害的。外人也会说我们家有情有义,以德报怨。只说给他们烧炭的法子,可并没有说我们家就不能烧炭了,要不我们新买的山林地不就浪费了?”
刘氏还是不放心,“若是他们得寸进尺不同意我们在烧炭了呢?”
“他们要是不让我们再烧炭,我们可以让亲戚烧,或者我们去大舅家弄个炭窑烧炭,我还不信他们能霸着所有人不烧炭。”郭氏觉得这个好解决。
宋氏听了浅笑,“弟妹这也是个好办法,不过南村那些人就算拿了烧炭的法子也不一定能成事。他们还占了咱家的油坊呢,现如今那油坊在干什么?还不是闲着!为了油坊的分成他们自己动手打闹了多少回了?”
程泽裕非常认可大嫂子点着头补充,“官府不允许砍伐无主的树木,沿着沟渠两旁的树木更不允许砍伐。云山南地势最好的山林地都被我们家买了下来,我们家向南是荒地,南村东边是西郭村的林地,西边是姚村的林地,再往南是南程河,那儿可没有林地卖给他们。如果他们想烧炭就要去远一些的地方买林地,运输会很麻烦,如果去木材行里买木材成本就会高很多。”
“辛苦多利钱少,有他们分钱不均的时候。”郭氏觉得这个方法可行的很。
程泽裕心里有句话没说出来,只是拿烧炭的法子当个甜头,到时候给不给还不一定呢。又问了一遍宋氏是否愿意把烧炭的法子赠给族里。
宋氏坚定的点头,“我虽是个没本事的可这些年族里怎么欺负咱家的,我记得一清二楚。这又有宝娃和元真的事,给个甜头能让他们主动放我们出族,烧炭的法子让他们自己去争抢,打得头破血流,我们就当看热闹了。”
宋氏的嫁妆宋氏同意了就行了,程泽裕也不吃饭了拿了几张纸出来,在另一张纸上把程老爹口述的烧炭法子写了上去又将程玉家的出族呈请书写了,把愿意赠给族人的二亩地也写了上去,在刘氏的坚持下程玉家的房子没写进去。
魏氏找出了地契又说那地里埋着宝娃,估计要把孩子的坟给迁出来。程老爹答应了,说是明天带着人去看坟地。
程泽裕把给程玉家写好的呈请书赶着马二家骡车拿去给镇上的汤先生帮忙润色,回来后重新抄写了一式四份,这是准备给南村一份,官府备案一份,自己家里留二份的。
吃了午饭程老爹带着程泽裕去附近的几个村子拜访了各姓的族老们,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了,大家对这事早就有所耳闻了,现在听了其中的细节不免唏嘘不已,都议论程氏族老们处事不公。
当听程泽裕说魏氏出族要把仅有的二亩地赠给族里作为祭田时都纷纷赞扬魏氏母女仁义,看到目的达到了程氏父子才回来。
到了要去县衙办理程玉家出族的那天,已经爬上了骡车的元真还是被刘氏硬抱了下来交给了宋氏。因为之前元真的案子已经审明了,这次就不带她去了。元真拽着车辕边哭喊着要去,宋氏和元双又是哄又是劝的,最后还是程泽裕悄声让元真放心,他跟着肯定会让五婶家顺利出族的才罢休。
看着车子越走越远,元真才感觉出闹了一场好累,真不知道那些熊孩子们怎么能闹上几个时辰还能哭天喊地的,真是不可思议。这是事关重要的一天,元真跟在同样心神不宁的宋氏和元双身边,午饭还是杨老太太叫去她家吃的。
直到太阳都偏西了,去了衙门的人才回来。魏氏又吐血了,米白色的上衣前襟上都染了一些,程玉白着张脸紧紧的握着娘亲的手。程老爹是被程泽武从骡车上背下来的,刘氏手里牵着程睿也眼睛红红的,宋氏忙问事情怎么样了。
郭里长叹口气,“大人判了玉丫头家出族了,程氏的族老们先是不同意被大人训斥了,最后族老们让在十天内把程玉爷奶带宝娃的坟都迁出来。”
这可真够不要脸的,哪朝哪代都是不能随便迁坟的。不过这也没办法,能出族已经算顶好的了。
宋氏闻言扶着魏氏下车劝她,“既然出族了,南村的祠堂我们也不去了,都迁出来也好,宝娃的坟咱们好好修葺,再不会让孩子受委屈的。”
刘氏也叹了口气劝魏氏,“迁就迁吧!往后咱们自己祭奠才好,找人来做场法事,不会影响到宝娃的。”
不一会村里来了好多人,马老太太年纪最大作为老嫂子去堂屋的东里间劝慰了程老爹一会,杨贵媳妇把熬好的药给程老爹端去喝下了。
魏氏握着杨老太太和冯老太太的手,“以后就指望着村邻和大哥家了,我们这一房算是彻底的跟南村断了。这么多年我劳心劳累的,以后再也不用跟他们斗心斗肺的了。”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惹得娘几个都跟着抹眼泪。
杨老太太给魏氏擦了把眼泪,“行了,别掉银豆子了。知道你心里难受,程玉还小没经过事,还要你领着。难不成以前指望不上我们,现在才指望上?”
这话说的大家都破涕为笑了,郭里长让刘庆丰先别回家去,等迁好了坟再走,刘庆丰忙答应着,杨老爹和于老爹也纷纷表示全家都可以来帮忙,元真给三叔使了个眼色溜去了灶房。
程泽裕坐在了烧火的小板凳上,两手交叉着抱着脚脖子抬头看着元真,“族老们先是不同意五婶子家出族,说以前没顾上以后会好好照顾她们娘俩。通判大人拿了那日审案时记录下你二婶陈述的南村是怎么欺负五婶娘俩的,每一条都让衙役念给族老们听,说是要按条责罚相关的人,才压着他们同意的。”
元真不屑,“满口的假仁假义,他们才不是不想五奶奶家出族,是想在逼出来一些钱财,做到利益最大化吧!不过,他们没提我们家的烧炭法子和山林地?”
程泽裕叹了口气,“怎么没提,只不过被你二婶拿话岔过去了。这次你爷爷是真的看清族人们的嘴脸了,简直是吃人不吐骨头。”
“那你想拿烧炭的法子空手套白狼的事可想好怎么去具体实施了?”元真蹲到了三叔身边拿了截树枝子在大拇指上转圈。
叹了口气,程泽裕使劲挠了挠头,“难啊,我现在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元真看着情绪明显低落的程泽裕,“你没事吧?还有几天你可就要去府城考试了。”
这话提醒了程泽裕,他忙站起来,“是啊,我都快忘记这茬子了。”
惊讶的看着三叔,这么大的事还能忘,你到底能不能考过府试啦。想起自己还有重要考试的程泽裕听侄女质疑自己的考试能力又恢复了笑呵呵的样子,这倒让元真挺佩服的,三叔调节情绪特别厉害,天大的事他也能想的开。
程玉每天帮着宋氏做好了家务就守在自己娘亲身边,才几天光景小脸就瘦的尖尖的。元真给五奶奶掖了掖被子就回了北屋,宋氏站在北屋门口看着魏氏娘俩的样子也揪心的很。
元双把娘亲从门口拉到床边转动着大眼睛,“五奶奶的病只要好好静养就行了,姑姑这样子心事重重的守着是不行的,我看还是找点事情给她做吧!”元真也围上去冲着娘亲直点头。
宋氏看着两个女儿乌黑的满是期待的眼睛摇头,“哪有那么多事情给你姑姑做,外面倒是遍地都是草,可是割草要出家门你姑姑担心五奶奶肯定不能去。”
元双不以为然的指着床头的银红色细布,“让姑姑自己动手把这布做了衣服,娘只管在旁边指点就行了。”
宋氏把布摊开用手比划了几下,“这主意到能行,让你姑姑在琢磨个新样式,娘教她裁剪。”
元双抬脚去把程玉叫过来了,程玉看了那布低头想了下,“大嫂子,这布够不够给我娘做件衣服的?”
宋氏又在布上比划了几下,“够件短上衣的,要是做咱们那个新样式是不够的。”
“够上衣就行,去年春天你给娘做的那条米黄色裙子娘一次还没穿过,银红配米黄应该也不丑。”程玉眼里闪了光。
看程玉来了精神,宋氏笑了,“挑个好看的花样子你亲手绣上去,五婶会更高兴的。”
程玉抱着布用力的点了点头,娘几个商量了半天最后定下做宽腰封系带子的偏襟短衫,在原来的裙子上用银红色的绣线点缀几只蝴蝶,方案落定程玉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
因为十日迁坟的期限,家里人全身心的投到了选祖坟的事情上。郭里长带着于老爹、刘庆丰在云山口的东边,程家的山林地里找了块平坦地做了祖坟地,先把程玉爷奶和宝娃的坟迁到此处来。
迁坟时元真看着这块地方心里点了个赞,背靠云山山脉、面临一个不小的洼地,东西边都是一片开阔的荒地,在往西是进山的大路,看着就是块好风水的地方。
原本以为出族就是自己家重新弄个族谱,迁坟就是把坟挖开移棺这么简单的事,等到刘庆丰带着程泽武去县城拉回新的棺材时元真才知道这事有着很多讲究的,家里更是准备下了很多白布和祭品,就是纸钱都叠了一大堆。
查了黄历后把迁坟的日子订在了四月十二,那天的一大早郭里长手上提了个塞着麦草的麻布袋扶着一身孝的程老爹带着程泽武、程泽裕、程玉、程睿去了南村的祖坟,刘庆丰赶着装有祭祀物品的骡车,马二带着于小满和杨贵后面跟着手里拿着铁锹和锄头的北村和郭氏的后生们。
家里是马老太太坐镇指挥媳妇、姑娘们烧水做饭,今天是要给帮忙的人吃两顿饭的,饭菜要按照席面来。杨老太太陪着刘氏、魏氏也都一身重孝的娘几个在大路边临时搭起来的祭棚里等着。
元真坐在草席上发呆,已经能走路的元月趴在郭氏肩上用乌黑的大眼睛盯着二姐姐看,元真察觉到了也回看着她,小姑娘不好意的笑了,露出了还没长齐的小乳牙。元真突然想到自己这一世还没渡过换乳牙的阶段,她特别不喜欢掉牙的感觉,前世就因为掉牙难受的哭过好几次,又因为新长出来的牙不整齐还戴过牙齿矫正器,这个时代可没有牙齿矫正技术,万一牙齿又不整齐她可怎么办啊,这样想着她的情绪又低落了些。
元月好像察觉出二姐姐心情不好一样,走过来两只小手紧紧的抱住了元真的脑袋,撅着小嘴去亲元真还咯咯的笑,把元真抱得喘不过气了,还是郭氏把元月给抱开了,元真摸着头顶的口水哭笑不得的让宋氏帮她擦干净。
直到太阳正南了迁坟的队伍才到了祭棚,魏氏看到最后面车上的小棺材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儿子就晕过去了,好一阵才被救醒。郭里长担心魏氏伤心过度,忙挥了挥手让队伍朝选好的祖坟地去了,那里凌晨就挖好了棺坑,只要把棺材放下去填土就行了。
听着耳边娘几个的哭灵声,迎看着夕阳又回头看了看正在拆掉的祭棚,程泽裕叹了口气。
元真走上去拽了拽三叔的袖子,“是在担心你府试吗?”
程泽裕弯下腰伸出个大拇指,“放心吧,我这次府试还能考这个。”
元真不相信的撇了撇嘴,“你就吹牛皮吧!”
说完转身走了,留下程泽裕站在原地看着二侄女的背影也撇了撇嘴。迁坟的事情都弄好了,剩下的就是立族谱了,这个到是不着急,家里有一套跟南村老族谱一样的族谱,顺着那个往下添自己家的就行了。
程老爹对来帮忙的人谢了又谢,大家纷纷安慰他别放在心上。郭大海和郭里长说需要帮忙就说一声,领着郭氏的人走了,本村的留下来收拾了院子才离开。
第二天一早刘庆丰就告辞回家了,刘氏给他拿了点吃的带着。刘庆丰刚走没多会,郭氏的母亲郭张氏带着店里的伙计赶了骡车带着礼物来了,光是腌制的咸鸡蛋就送了一百个,还有几匹细麻布料和一些零碎的家用物品。
一身品月色衣裳的郭张氏和郭氏长得很像,她把一匹海棠红的布料拿给程玉说是给亲家侄女做衣服穿,魏氏忙让程玉谢谢伯娘。
郭张氏拉了程玉起来安慰魏氏,“跟南村断了是好事,既然是好事,五弟妹就放宽了心带着大侄女过日子。前两天是我家老头子来的,男女有别他又嘴笨不会劝人,我今儿抽空特意来看看,你们娘俩有什么需要的就跟我那亲家说,他们老俩口都是好人。”
魏氏感激的拉着郭张氏喊了声嫂子,“我这辈子也还不上大哥大嫂一家子的恩情了,就是你们这些亲邻的好我也还不上了。”
郭张氏拍了拍魏氏的手,“别想那么多了,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你养好了病带大了闺女,以后看着闺女嫁人生子就圆满了。”
魏氏含着泪忙点头说自己会好好养病的,郭张氏又掏了吊钱塞给了娘俩,跟着郭氏去了堂屋和亲家老俩口说话,悄声问起了魏氏的病情。
面朝门方向坐着的刘氏心酸的叹了口气,“原本大夫说只要不断了药,好好的养着还是能撑个几年的。可是这几次受了刺激又吐了血,大夫说是顶多能撑到秋天了,让给她些好吃好喝的就别再喝药了,起不了大作用了。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扔下玉丫头走了,求了大夫买了小人参,每天切二片熬点水给她当茶喝,要是有效果就继续买参,说不定能等来五兄弟的消息呢。”
郭张氏听了也难过的直掉眼泪,又拉着元真问伤可大好了,元真忙给行了礼喊郭姥姥,宋氏说元真已经大好了,郭张氏又说带来的布里有一匹彤红色的是专给元真准备的,让宋氏给孩子做套红衣裳压压惊,宋氏忙谢了亲家婶子。
程泽裕是个招人喜欢的,给亲家婶子行了礼。郭张氏问程泽裕府试可有把握?程泽裕笑眯眯的说府试不算难,自己和郭鸿应该都能考过。郭张氏听了很高兴,勉励了几句又说要是八月的州试两人都成了秀才,自己家摆酒请亲家全家都去镇上玩一天,刘氏答应了,郭张氏就去了东厢房和女儿一家子说话了。
刘氏和宋氏正准备做留客的午饭,程睿从院子外跑进来喊大娘回来了,宋氏迎出去一看是冯春娘搭了马二的顺风车从县城回来了,忙又把她让了进来。
已经换上了湖蓝色夏衣的冯春娘带了两匹布来看望魏氏,看着冯春娘脸色和精神比改嫁前都好了很多,刘氏和魏氏都替她高兴。宋氏带了程玉去准备午饭了,冯春娘依偎着刘氏把县城里流传齐癞子那伙人的案子传言说了,又去给郭张氏见了礼,吃了午饭才都散了。
家里刚安静了一会又有人敲门,有个一脸苦色的干瘪老太太站在西厢房门口手里还提了个篮子,里面装了些鸡蛋。大概是路走多了,她的右腿一直在微微发抖。
宋氏看见来人忙去接了篮子把她往屋里扶,程玉喊了声冬伯娘就去叫刘氏来了。
“这是老实叔的娘亲,我们要叫冬奶奶。她的右腿不太好,不能走远路。”元双小声跟妹妹介绍来人。
“老实叔?哪个?”元真觉得这名字好熟悉。
“就是来咱家请爷爷去南村的那个黑瘦后生,他们家住在南村的最后一排偏西一些。你昏迷时,老实叔偷偷的送过鸡蛋来,还半夜送了两只自己抓的野鸡来给你熬汤喝呢。”元双耐心的给妹妹讲。
“为什么要偷偷的还要半夜送来?”元真觉得好奇怪,送点东西怎么跟做贼似的。
元双忍住想拍妹妹脑袋瓜子的手,“因为族老们不允许南村的跟咱们村的人来往,老实叔就偷偷的来。”
好吧,真是管天管地管人拉屎放屁,元真没好气的白了不知道谁的一眼。
冬奶奶看了魏氏安慰了几句,又和刘氏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刘氏要送她到大路她也不让,说是自己慢慢向前走,老实推了独轮车在前面等她了。
刘氏目送了老妯娌离开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转身回家跟魏氏和宋氏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程鹏娘和程鹏叔叔不见了?”魏氏很惊讶,把刚躺下的身子又坐正了。
“昨天就不见了,孩子交给了她婆婆看着呢。听说几件出门的衣服和家里的余钱都拿走了。”别说魏氏和宋氏惊讶,就是刘氏也很惊讶。
“虽然程鹏娘一直看上去不太老实,可是程鹏爹对她一直不错,说一不二的。她怎能,唉!”很明显宋氏的话没说完,但是娘仨心里都明白,男人被抓走了,嫂子和小叔子一起不见了意味着什么。
又在门口偷听奶奶和娘亲说悄悄话的元真被这个消息惊得目瞪口呆接着眉开眼笑的。报应啊!七老太爷骂改嫁的寡妇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这下子自己家出了嫂子跟小叔子私奔的事了,看他还怎么打脸说嘴。可是之前程鹏叔叔不是还骗族老们花千两银子可以豁免那两个杀千刀的罪责,怎么一转头就带着嫂子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