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淡灰色的。
点缀着寥寥几朵白云,也算是一种好看的光景吧
那淡灰色,就像未干的颜料开始蔓延,不出一会,与之成反比的白色,渐渐被天空吞噬,瓦解。
豆大的雨无情的砸落在青砖绿瓦上、街道上。
起早讨生活的人们已经不紧不慢地出摊。
这灰蒙蒙的天,着实让他看起来很是孤独。
在城门口时,一清看到了撑着伞定定站着的少女。
她一袭鹅黄色长裙,脸上不施粉黛,本身自带一股子英气,不同于以往的大大咧咧,此刻安静的就像换了一个人般。
一清不解,这个时辰怎么会遇到夏侯施主。
一清三两步上前去,双方各见了礼后。
一清才询问,道:“施主这般早,来此作甚?”
“送你。”
她的声音很轻,轻得好像没有声音。
可在这个时辰,却是格外清晰。
当初他采到了最后一味药后,赶回郡王府时的路上竟还遇到了夏侯轻雪。
他本就打算今日卯时离开都城回寺,想着也该同她打声招呼,没成想,她竟记住了,莫非此刻就是专程起早来送自己的?
俩人都没有说什么,只是夏侯轻雪转过身同他并肩往前走。
俩人就这么静静地走着青砖小道上,一步步走至城门,一路上相对无言,这条路很长又很短。
出了城门口,一清不想她再送了,便停下了脚步,面向她笑道:“施主在此留步吧。”
夏侯轻雪撑着伞柄的手紧了紧,步伐也停下来了。
一清很感激她能来送,方才君墨离也想亲自送他出城的,也是被他婉拒了。
他深知大理寺日理万机,他不想因为送他而耽搁了他们的事情。
“这几个月来,小僧很开心,回寺后,小僧定不会忘记这几个月的情谊,这便是师父说的缘。”一清只要一想起,自打他来到这里后,同他们和睦的相处,就开心得紧。
本来师父提他下山,他本还担心着若是处理不好该怎么办,想来一切都是自己多虑了。
“...一清。”
夏侯轻雪却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突然喊了他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正经的喊他,握着伞柄的手不自觉又紧了几分。
伞面被她刻意的压低,挡住了她大半张脸,半张脸隐在伞下,从一清的角度看,只能看到她的下巴和樱红的唇。
少女唇红齿白,一开一合间竟让人不自觉的被吸引,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姑娘的真实面容。
哪怕是已经知道了她生得如何。
她语气轻和,却咬字清晰,说道:
“与君相向转向卿,与君双栖共一生!”
一清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他是僧人,念的皆是经书,看的都是经文。
可出来这一趟,他常常能听到长街小巷书生们的朗诵声,诗句也多少听过,甚至还能解读个一二。
此刻,他似乎是听懂了。
俩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四周的雨越来越大,砸在伞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响,还有路过的车轱辘声,但此刻所有嘈杂声似乎被隔绝于耳,像是远在天边。
少女始终撑着伞屹立不动,伞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绪。
只是,她握着伞的手,慢慢开始泛红。
一清身上披着袯襫,头上的斗笠很宽大,将他瘦小的身形挡住。
他低下头,双手合十给她行了一礼,念道:“阿弥陀佛~”
“施主,小僧就此告辞!”
语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夏侯轻雪站在原地不动,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她尽量让自己不要发颤,直到他最后一点边角料离开了自己的视线。
她知道是这个结果。
他是佛门中人,亦不会为了自己还俗。
更何况,他也不会喜欢自己!
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可就是抵不住内心的失落和难受。
最后,她只能轻轻呢喃了一句,轻声说道:“愿君一路,平安顺遂。”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一清在走了几步后便停下了。
她最后一句话自然也轻轻的飘进他耳朵里。
一清并未回头,他是佛门中人,他不知因何生缘,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这时脑海里浮现出师父的话。
“你本未曾入过红尘,又如何断红尘,自当入不了我佛门。”
“贫僧可暂收你入寺,且以僧人生养,待你日后因果如何,再做抉择,入不入我佛门,只看你自己最后的造化。”
“......”
一清沉默片刻,便又迈步往前走去,很快便在一阵绵长细雨中消失在官道上。
夏侯轻雪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只是早已泪流满面,抽泣声也被埋没在了这雨声中。
叶佳乐没想到夏侯轻雪竟还有这段事,看着她失魂落魄的倚着柱子,半天说不出话。
她伸手轻轻拍拍她的肩。
雨似乎有要停的意思,叶佳乐看了一眼,眼角却瞄见一旁的紫色身影,错愕的定睛一瞧。
君墨离正面色平淡的倚在一旁,静静地凝视着她。
叶佳乐下意识地弹跳起来,问道:“君墨离,你什么时候在这的?”
也不知道他听到她们之间的谈话没有。
“刚来。”
君墨离不咸不淡地回了她一声,看了一旁突然激灵一下的夏侯轻雪,满脸不解,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怎么还哭鼻子了?”
“世子别胡说。”夏侯轻雪立刻反驳道。
可是她声音里略带点鼻音,一点反驳力度都没有。
短暂的尴尬过后,君墨离想给面子都给不了,干脆直接道:“哭鼻子就哭鼻子,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语罢,也不同她们深究,径直往大理寺的尸房去。
小姑娘家家的心思,真是不好揣摩。
难怪叶佳乐会说这是女孩子之间的私密事,果然只有在女孩子之间才能说!
君墨离方才其实已经来了好一会了,大概是在夏侯轻雪问叶佳乐怎么放弃对太子的那段感情的时候。
他也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所以并未打搅。
不过偷听姑娘家墙角这种事情,实在不那么光彩,但人在这个时候总是藏有私心的。